第45章

  素来少言寡语的陆幽加入他们的交谈:“我听说内侍们说,三殿下好像经常这样,他不愿见人的时候,连太子殿下都撬不开他的门。”
  宋听硚继续追问:“那内侍们说有说三殿下为什么这样吗?”
  陆幽摇摇头:“没说,他们也不清楚原因。”
  “奇怪……不过三殿下没事就好。”桂言喃喃着,说完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傅炎熙,“熙哥,你快到易感期了?怎么都不关心一下三殿下?”
  傅炎熙今天全程光顾着吃饭,没发表过一句“守护”三殿下的感言,一点儿都不像他本人。
  “没到易感期。”傅炎熙闻言解释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三殿下啊。”
  桂言质问他:“你关心你一声不吭?表面关心?”
  “我就算嘴上不说,但心里也一定是关心的。”傅炎熙决不允许有人质疑他对云寻岚的忠诚,抬高下巴神色倨傲道,“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关心三殿下了,你呢?”
  这点桂言确实比不过傅炎熙,他声音磕绊了下:“我、我是十七岁才……”
  “你们那么早就决定一辈子效忠于三殿下了吗?”
  姬柏听见傅炎熙和桂言这段对话,立马抱着碗蹿过来,好奇地打探。
  但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起身换位时不小心撞倒了虞沉的咖啡杯,棕色的液体瞬间撒了一桌。
  “姬柏。”蓝瞳alpha眉尾挑高,放下筷子叫了声姬柏的名字,一贯嗓音低沉仿佛骂人前的冷酷警告,“你把我的咖啡打翻了。”
  姬柏不想领教虞沉那张嘴的攻击性有多强,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重新倒一杯去。”
  虞沉端着餐盘换了个位置坐:“不用了,下次注意。”
  姬柏对虞沉这么好说话感到惊讶:“好的虞哥,下次一定,多谢多谢。”
  桂言却迷茫地侧过脑袋:“虞沉,你现在骂脏话怎么还带口音了呢?”
  虞沉:“?”
  他皱眉:“我什么时候骂脏话了?”
  虞沉觉得自己最近可有素质了,除了那个叫“养鱼新手”的野生网络色魔以外谁都没有骂过,桂言怎么诽谤他啊?
  桂言努努嘴,指着姬柏解释说:“你刚刚不是骂他了吗?”
  虞沉很是无语:“我没骂他,我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傅炎熙也纳闷了:“他不是叫‘鸡脖’吗?”
  姬柏举起手:“不用管这个,你们叫我的序号‘老八’就行了,千万别连名带姓叫我,最好姓都别带。”
  桂言却不死心,一定要刨根问底:“可是老八,你名字里那个‘柏’字,到底是念‘bǎi’还是念‘bo’啊?”
  姬柏说:“念‘老八’。”
  桂言:“……”
  “老八,难为你了。”傅炎熙拍拍姬柏的肩膀,安慰他,“不过你也不用太烦恼,你的名字要么听上去很阳刚,要么听上去很美味,无论怎么叫都是个好名字啊。”
  姬柏:“……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傅炎熙摆摆手:“不用谢,我们都是同事,是三殿下最忠诚的近卫嘛,就应该相亲相爱,彼此扶持。你如果实在想谢,平时多叫我两声‘哥’就行。”
  “好的熙哥。”姬柏从善如流,当即就叫上了,“那你能和我说说,你们怎么那么早就决定了一辈子要效忠于三殿下吗?”
  傅炎熙没有拒绝,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光熠熠,眼底充满了怀念:“因为我十五岁那年……曾经见过殿下一面。”
  直至今日,傅炎熙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与三殿下于十二年前五月底的春末,在银河帝国军医研总院内相遇时的每帧画面。
  那天清晨傅炎熙刚睡醒,便接到了他爸爸傅迎煊上将的副官打来的电话。
  副官告诉他,傅迎煊回帝都星了,但由于伤势过重,必须住院修养一个月,傅炎熙如果想见爸爸,就必须得到军医研总院去。
  而傅炎熙想见傅迎煊吗?
  在接到这通电话以前,傅炎熙以为自己是不想的,哪怕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傅迎煊真人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
  因为他的父亲——银河帝国功勋卓着,威名赫赫的傅上将,是无数民众心中的大英雄,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挂断电话之后,傅炎熙还是去了趟军医研总院。
  结果在医院里,他们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矛盾的诱因是傅炎熙问了傅迎煊一句他能在帝都星待多久?
  “就待住院的这一个月。”傅迎煊回傅炎熙道,“伤好了,我就会马上返回边境战场。”
  傅炎熙又问:“这么快就走?你不是还有年假没休吗?”
  傅迎煊说:“不休了,边境战场需要我。”
  傅炎熙听完很想再问一句:那你的家人呢?你的家人就不需要你了吗?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问,这似乎是没必要的。
  傅迎煊如果知道家人需要他,能平衡好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关系,他的母亲也不会与傅迎煊离婚,他更不会从一个像是没爸的孩子,变成一个连妈妈也没有了的“孤儿”。
  傅炎熙从来不觉得傅迎煊做错了什么。
  ——自古忠孝两难全。
  这个道理傅炎熙懂。
  但他们父子两年未见,好不容易再见面,傅迎煊却丝毫不问不关心他半句这两年过的好不好,在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他,平日有没有遇到过无法排解的伤心事,明明自己病得连话都难以说连贯了,一张口,讲的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训诲:“我不在的时候,你的体能训练别落下。我听你的训练员说,你最近的……咳咳……状态非常差,安洛斯军校对alpha学生的体能要求很高,如果你无法通过体能考试,我还得找人帮忙,想办法把你……”
  作为帝国上将的儿子,傅炎熙自小就接受着比普通人都要深刻的思想品德教育,他也一直将长大后继承父亲的衣钵成为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流汗流血直至死亡视为最光荣的理想。
  然而在这一刻,他望着病床上冷漠严肃的父亲,想到了十几年来日日守候在窗边苍白瘦削的母亲,想到了逝去前等不到看儿子最后一眼的爷爷奶奶,想到了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空旷而死寂的家——倘若那仍能称之为“家”的话。
  一种无力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涌上傅炎熙心头,堵得他眼眶酸胀生涩。
  所以从未忤逆过父亲的傅炎熙,迎来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叛逆:“爸爸,你不用找人帮忙,通不过体能考试,那我不去安洛斯军校不就行了?”
  傅迎煊质问他:“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去安洛斯军校那你要去哪?”
  “是你的儿子,我就必须像你一样去参军,去边境战场吗?”傅炎熙也反问,“我不能选择去做其他我能做或是我想做的事吗?”
  “这就是你体能训练成绩下降的原因?不想去参军,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做什么?”
  傅迎煊前面话音还算平静,不料说着说着,他忽地拔高了声音:“你享受到了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优异的教育和资源,你就应该去付出、去牺牲、去驱寇歼敌,回报你的祖国!我没想过你一定要建功立业,但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如果你早说你不愿去参军,那我绝不会为你安排训练员浪费时间,好让你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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