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温言荃这人很奇怪,她有时候过分稳定,甚至带着几分旁人疯魔她骨子清浊的韵味。
  你说她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周望岫是她唯一的破绽。
  也只有周望岫知道一如当年那个雨夜,那么危机的情况,她的妈妈反而越发冷静,果断把她推进房间里反锁了门。
  现在,也一样。
  “妈妈,又让你担心了吗?”
  温言荃:“我没法怪你。”
  周望岫一下红了眼,“对不起。”
  作为一个女儿,选择签下那样的协议,冒死而去,对于任何一个妈妈来说都是很大的创伤。
  可温言荃又是想给女儿充分人生自由的理念,不想掌控她的人生,所以,夹在其中肯定也很痛苦。
  “那你后悔了吗?”温言荃问她。
  周望岫静默。
  静默就是答案。
  温言荃轻声道:“那就不要回首不曾后悔过的过去,往前看。”
  “我认为的,现在事发总比以后再发作好,就是觉得只要人在,感情在,别的都是小事。”
  “我的底线就是人必须没事,至于感情终究是抉择,是经历。”
  “经历这种东西,今天过了,明天继续来,后天还会有。”
  温言荃经历过太多事,她的情绪跟判断也确实比女儿稳定,在她的言语下,周望岫原本坠入地狱的情绪有了些许起伏。
  是吗,还会继续吗?
  那些事,不是天大的,毁灭性的吗?
  只要人活着,感情在,别的都没关系?
  “是,没关系。”
  “我很确定。”
  周望岫的情绪终于好转了很多,但听到了声音,回头看去。
  琼来了。
  ————
  琼是典型的斯拉夫血统女郎,冷漠高傲,苍白如精灵,因为从小就被卷入的继承权争斗阴谋,为此病重多年。
  她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她回馈给这个世界的往往也是阴暗面。
  死亡,血腥,残忍。
  周望岫从未费心去判断对方曾经求婚的真心,或者设下杀局的谋算。
  她下注了自己想要的赌盘。
  剩下的,她不管。
  但现在.....
  “我不理解你。”周望岫道。
  琼:“我没有那么龌龊的心思,逼迫你屈服我。”
  “你活着下手术台的时候,就是我这辈子都不想伤害的人。”
  其实这个念头是在眼前人扑上来替她挡下致命两枪,甚至还能撑着惊呆的她肩膀抢下手枪回头击毙枪手.....
  那是属于她琼.维塔一个人的惊涛骇浪。
  周望岫皱眉,别开眼,“我记得解释过这件事,当时,我是自保,身体的选择跟意识的判断也是出自我为人的教养跟基本素质,再怎么样,我也是一个医生。”
  “可能你因此有了错误的判断,以为我付出的代价跟救下你的结果值得你反馈巨大财富跟一生。”
  “其实不是,你误判了,琼小姐。”
  琼:“那我也解释过,我不在乎你当时为什么救我,我在乎的是当时的情绪本身,它持续到现在,还未消散。”
  “但我的理智跟教养也在告诉我不能像那些糟糕恶心的人一样欺负你。”
  “我这次的行为,源自客观的判断——谢须弥这个人,可能你在乎的是她爱不爱你。”
  “但,你不知道她是否会伤害你。”
  周望岫抿唇,正要说话。
  琼把资料放在桌子上。
  “我可不像她或者你一样,你们都是好人,包括你的妈妈跟罗宁,你们都太有素质了,我不一样,我可没素质。”
  “所以查了。”
  “这是资料,你看完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违背承诺去打扰你。”
  “我承认爱很重要,是这世上最珍贵不可得的东西,可是生命同样也是。”
  周望岫盯着那一份不厚不薄的资料,没动。
  琼进一步体会到了。
  “就这么喜欢吗?”
  “你这么聪明,猜到我出手的缘由肯定是她背后或者做了什么威胁到你的生命,而且肯定是你不能容忍的点。”
  “明明知道了,还是愿意无视?”
  周望岫:“是。”
  “哪怕她要我的命。”
  “琼,我在手术前保留意识的最后一刻唯一的想法是什么,你有兴趣知道吗?”
  琼:“你说。”
  周望岫垂下眼,苦笑着,仿佛无力抗争。
  “我想死在她手里。”
  “好过死在任何地方。”
  琼发怔,内心特别酸,又好像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也许也不全是背弃跟残忍。
  别人的世界,有这样彻底的浪漫。
  “不在乎她也曾想过杀了你?”
  “她都带枪了,望岫。”
  周望岫的确聪明,一听这个就猜到了那些资料里面记录了什么。
  她发怔,后走神,然后笑了笑。
  没说话。
  倒是琼的蓝牙听到了什么,往外看去,后走过来,在周望岫身边。
  周望岫看她保持了距离,也就没有移开,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外面。
  伊斯曼公馆的中心湖泊,大橡木,车道,绿荫,月光粼粼,车子停靠在那,那个人穿着单薄的风衣,面对包围阻拦的保镖,就一个人安静贴靠着车子。
  也静静看着房子二楼窗后。
  看着周望岫跟琼。
  看她们身形旖旎,看她们在橘光之下,看她们....如十年前那样。
  谢须弥没有躲,仰头看着,因为隔着一些距离,不可能看清眉眼表情。
  但.....也够了。
  足够双方内心都起了惊涛骇浪,又跟着一片死寂。
  周望岫忍不住抬手,手指抵着冰凉的窗户玻璃,就这么隔着空间看着她。
  琼看到了她的眼神,也听到了她的呼吸,再看向谢须弥。
  恍惚中,她想起了这个人射杀了敌人后最终倒下来,倒在自己怀里的动静。
  血,好烫。
  滚滚而出。
  呼吸也像现在这样,不可控。
  心脏的跳动很急促,因为那是死亡的呼召,完全不可控。
  但....原来她看到所爱的人,也会这样不可控。
  双方都在安静,都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直到琼接到一个电话,听完后,她说:“难怪敢来,是有准备的,也比我预想的快。”
  “是要逼我去z国处理那些产业。”
  周望岫看向她,“我说过了,不值得牺牲这些财富,难道只有我比你们更尊重金钱?”
  琼笑,“你不尊重,足以临驾于谢思邈一家子所有资产的那些财富,你说不要就不要。”
  周望岫:“我再也给不出可以交易的代价了,琼,我不希望你吃亏。”
  琼忽然很难过。
  她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病人,十五岁,这人已经二十一了。
  推开门,她就仿佛见到了古老雍容的国度将江南水乡送到了她的眼前。
  还记得,她的妈妈最喜欢那样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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