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摸了摸下巴,手里捏着最后一个苹果。面无表情继续咔嚓。
  横竖都是死,那还是吃完再死吧。
  当她局促不安坐在镜妖妖洞里揪衣角时,也只是在想镜妖喜欢怎么杀人。
  未曾想,几秒后,红盖头被掀起,入眼的不是什么可怖的树妖,而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少年。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池鱼没听清,只记得他是沧浪剑宗的弟子。于是想方设法,在江羡屿回沧浪前,借着报恩的名义跟他行侠正义了一段日子。
  那是她少有的、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日子。眼前的少年明媚似朝阳,他一笑,世界都该为他倾倒。她也不例外。
  再然后,她通过了沧浪外门弟子的考核。成为了三千仙门中的芸芸众生。
  她追逐着那个少年的脚步,从外门杂役到外门第一,再到再三千弟子会上成功晋级,成为内门第一。
  这条路她走了十年。只是这条追逐的路似乎还远没有止境,他太耀眼的,无论她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够上他的脚步。
  她独自一人在这条路上追了好久好久。
  直到——
  入青云前夕,关山月那个月亮中的月亮身死。江羡屿上神殿质问,万人朝拜的祭典,唯他一人逆行,她就悄悄跟在身后。
  她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江羡屿就被神殿渡劫期的大能以关山月青瑶为由,捉了起来。
  然后他们通知沧浪二选一。他们二人中必有一个青瑶的同伙。
  不用想,他们都知道的。沧浪会选江羡屿,而这也是池鱼所愿。
  于是,她微微偏了点身子,“我终于和你站在一起啦。”那双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眸中是江羡屿看不透的释怀与欣慰。
  没等来沧浪赎人,池鱼体内灵气周转,有一瞬间突破了神殿的禁制,捏碎了自己的金丹。
  不尽的鲜血从她唇边溢出,她抿了抿。
  奇怪,怎么是苦的。
  “啊——”江羡屿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被沉黑眼睫遮挡的眸,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不要!!!”
  只一眼,再无法抬起,
  再无法抬起。
  他太弱了,他没办法冲破禁制,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谁也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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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鱼思故渊——陶渊明
  第66章 南域
  他想,要是自己是听遥就好了,她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是听遥也死了。
  她们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他踩着池鱼的生命活了下来。然而转世后他竟将这一切都忘了,忘得如此干净、如此心安理得。
  他自缢同代无敌,少年抱负想要救下所有人,可他谁也没救下。
  谁也没被他救下。连这条命都沾着同门的鲜血。
  “江羡屿。”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听遥的声音。
  “江羡屿。”那人又叫了一声,“亏你在同代人那群剑修中仅次于我。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很轻的一个脑瓜崩在了他头上。
  江羡屿抬眼,睫羽压不住水色。少女清绝的面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映入他水涟涟的眼眸。
  “怎么还哭了啊?”还以为是她手劲太大,听遥狐疑地看了眼被她崩到的地方。
  也没红啊。
  “你死了……”
  “你怎么还带咒人的?我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了吗?你不是阴阳师吗?怎么连活死人都分不清了。”听遥恨铁不成钢地
  他好似没听懂又或者不想听懂,又继续:“池鱼也死了……”
  听遥认真道:“可这都不是你的错。”
  江羡屿平复了一会,缓声道:“你说神殿那些人到底为什么敢自缢为神?”似乎是哭过的原因,他说话的嗓音有些哽咽。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神殿在五域的地位都显而易见地凌驾其上。
  可他们明明也草芥人命。
  “不知道。入青云在即,我们总有时间弄清一切,也总会弄清的。大不了,端了他,给小听澜玩。”
  她的语气很松弛,没个正形。似乎也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惊涛骇浪,仿佛不过在说一件很平常不过,诸如今天天气怎么样的话题。
  幻境从上往下一点点褪色,恢复成千层山本来的景色。
  听遥知道,这个幻境对江羡屿的限制作用已经不大了。他早该想通的,只是缺一个倾诉口。
  声听轻微的震动声响起,听遥看了一眼,回了几个字。
  “走吧,沈惊棠说他们已经拿到沧浪剑派的信物鲛珠了。”
  兴许是跪久了,腿有些麻,江羡屿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眼一眨,刚好把眼睑挂着的水珠顺了下来。
  他眼一瞥正好看见听遥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移眼。
  ……
  江羡屿咬牙:“你不准说出去。”
  听遥掏掏耳朵:“说出去什么?”
  ……
  “你想看看化作信物的池鱼吗?”
  “嗯。”
  ……
  “池鱼不是死在三百年前吗?为什么她也是信物?”
  “原本被作为信物镇压的人将生的机会让给了她。”
  殷都,正安门附近的一家客栈。
  “南域这几年不仅往外送出的身份函少,连外出的四大家族也愈发地少。四大家族内部的身份函我只有四张。分一下吧。”
  宁春愿将手中的身份函一一摊开。
  “太史主灵阵,听遥你拿着。”
  “宗政世代出阴阳师……”宁春愿话还没说完,江羡屿就抽走了宗政身份函。
  他垂眼,将指尖夹着的身份函左右反转:“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卡面薄地像纸,只有他掌心一半大。上面倒是干干净净,连一个字也没有。
  怎么说,比谢逢臣的脸还干净。
  宁春愿唇角微弯,将闻人族的身份函握在右手,输入灵力。
  身份函向在她掌心悬浮着,将原主人的生平叙述了个详尽。
  李浮生:“他们就不怕外域人通过这种方法直接从无名小卒混成族长吗?”
  明净摇头:“不,相反,他们很欢迎外域人通过这种方式进入他们内部。”
  “因为他们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坚信外域人只会被同化。”
  “最后一张澹台族的身份函,谁拿?”宁春愿将视线锁定在剩下四人身上。
  “我来。”
  “给我吧。”
  沈惊棠和李浮生同时出声的瞬间,谢逢臣和明净已经伸手一人捏了一半。
  澹台后裔天生九冥血脉,以杀证道。相较于其他家族,可供伪装的空间更小,被识破的风险可谓是成倍上升。
  听遥眨眨眼,试图将困倦气眨走,纤细的手指直接夹在他们中间,将澹台族的身份函抽走。又将太史族的身份函放回,让他们捏紧。
  “别争了。我去。”
  血脉没办法仿制,但灵阵他们每个人多多少少有涉及,只是精益程度不同。
  薄薄一张身份函翘起一小角在听遥掌心快速旋转着,掀起一小股旋风,将她发丝吹得飘起,映着那熠熠生辉的眼,听她语气得意又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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