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于是凯撒换了个姿势。
  不行。
  好像不对。
  这样呢?
  好像也不对。
  凯撒迷茫了。
  幼崽的后颈究竟怎么叼?
  凯撒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嘴。
  母亲以前是怎么叼他的来着?
  他来回踱步,纠结半晌,最后干脆囫囵地将小狗的整个身子都含在嘴里。
  凯撒觉得自己真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却殊不知他这举动落到其他动物的眼里,尤其是有思维方式的人类眼里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场面。
  从摄像机里观察到这一幕的摄影小哥心惊胆战地叫醒摄制组的其他人员:“那只阿拉斯加要被吃掉了!!”
  其他人听见这话一瞬间梦都醒了,鲤鱼打挺地翻坐起身,纷纷凑到镜头前来关切:“阿拉斯加被吃了吗!”
  他们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凯撒就当侩子手把幼崽处刑了。然而等了半晌,不远处的美洲豹又把幼崽放下了来。
  虽然不知道凯撒为什么把幼崽咬进嘴里又不吃,一帮人仍然不免松了口气。
  凯撒原本是想着既然幼崽头小,干脆就衔面积比较大的身体,他咬合的动作再放轻点就没有问题。
  然而凯撒试了试,却发觉这样有点让豹难以呼吸,只能把幼崽又吐出来。
  凯撒蹲坐在幼崽面前,舔舔爪子,把黏在舌头上的毛发梳下来。虽然是野生动物,但凯撒是只爱干净的美洲豹,何况被糊了满嘴毛的感觉也确实难受。
  唔,不得不说小东西体量不大但毛是真的多。
  又多又厚。
  此时的幼崽趴在地上,颤巍巍地掀起眼帘,乌溜溜的眼睛楚楚地看着凯撒,这模样不论是谁看了都一定会忍不住动一番恻隐之心。
  可惜凯撒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里。
  他还在想怎么把这崽子弄到树上去,好让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凯撒只能张口对着幼崽的后颈又试了几次,小心且生疏。
  好在阿拉斯加被弄痛了知道嚎,凯撒也不至于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不慎把对方后颈毛都弄掉几簇之后,凯撒总算发现,叼孩子只能叼后颈皮,而且不能用犬齿,否则容易死孩子。
  嗯,凯撒心里默默地记了一笔,在终于成功叼住幼崽的后颈之后,一举跳回树上。
  经过豹父多次的叼孩子实践,小阿拉斯加可以说是“饱受摧残”,他浑身湿淋淋的,毛发被口水糊住,簇成一团一团的,仿佛扎着羊角辫,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凯撒见不惯他毛翘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想了想,反正他身上都有自己的口水了,于是干脆低头替小狗舔起了毛,让自己的信息素遍布幼崽的全身,掩盖掉对方身上那股他不喜欢的陌生的气味。
  不一会儿,小团子身上就像抹了发胶一般油光水滑。
  草原的树不比热带雨林里面的粗壮参天,凯撒只能把幼崽放在自己前肢的臂弯里,将脑袋搁在小团子的身上,以防它晚上不小心从树上掉下去。
  摄制组的人惊讶于凯撒的举动——这潘塔纳尔湿地的领主居然会哺育幼崽!
  要知道动物界的雄性从来都是流水的父亲,铁打的娘。
  拔吊无情,爽完就跑。
  要问他父爱是什么?只能说爹不知道。
  虽说雄性哺育幼崽的事情不是没有,但也几乎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而他们往往也只会哺育自己的孩子。
  毕竟没有任何雄性会甘愿自当绿帽侠。
  凯撒就比较厉害了,他想哺育的崽别说不是亲生,甚至不是一个物种。
  人们起初猜测凯撒是在把阿拉斯加当作储备粮喂养,但从付出与回报的角度来看,好像又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人们只能将这件事归结于凯撒的特殊。
  动物界总会有那么些出类拔萃的奇葩,凯撒就是其中一朵。他的体型要比寻常的雄性美洲豹高出半个肩胛骨,这也使得他更加精壮强大,可以说是天生的猎手。
  嗯,特殊的豹豹也一定有特殊的癖好。
  因为阿拉斯加幼崽看起来软绵绵的,像天空落下的一块云,所以摄制组的人干脆给小团子取了个名字,叫克劳德。
  当然,凯撒是不知道的。
  他不知道克劳德叫克劳德,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凯撒。
  夜色渐浓,连高高的月也沉睡过去,一切都默契噤声,直到次日清晨的阳光重新催醒整个潘塔纳尔湿地。
  每一次昼与夜的交替都是生存的信号。
  凯撒昨天猎到一只成年的凯门鳄,那头鳄鱼生前长得精壮肥美,足够凯撒两天的口粮,是故他今天不需要再出去捕猎。
  被风干一晚的肉没有新杀的那么可口,但凯撒并不挑食,他蹲在枝头咬着鳄鱼的肋骨磨牙,剔下上面最后一点血肉。
  兴许是察觉到没了温暖的避风港,幼崽一瞬间清醒过来,坐在原地着急地左顾右盼,最后总算看见站在高枝上的美洲豹。
  听见背后噫呜呜噫地叫唤,凯撒回头望了克劳德一眼。
  作为两个全然不同的物种,凯撒当然听不懂克劳德在叫什么,不过这崽子打从昨天进入他眼皮子底下开始就没吃东西,现在多半是饿了。
  他并不介意分这小东西一点猎物。
  于是凯撒让了让身,晃晃脑袋,示意克劳德跳到自己这边来。
  克劳德磕磕绊绊地站起来,朝凯撒迈开自己的小爪子。可是这树太高,他踩在树干上,摇摇晃晃地站不稳,看起来大有风吹就倒的架势。
  凯撒见状顿时陷入沉思。
  在树上进食对幼崽来说是不是困难了点?
  可是再难也得学啊!
  凯撒理所当然地想,他以前也是这样的。
  美洲豹站在枝头,朝克劳德叫了一声:“嗷呜。”快过来。
  克劳德看着那对他来说摔下去就足以粉身碎骨的“悬崖”瑟瑟发抖,他过不去,只能焦灼地在原地踏步,一边用自己幼犬的奶音呼唤对面冷漠无情的豹父。
  渐渐的,凯撒察觉到自己似乎确实是在强崽所难,只好妥协咬着一截骨头,把剩下的肉拖到克劳德的面前。
  “嗷呜。”吃吧。
  他蹲在他面前,谁知克劳德却不闻不问,依旧冲他嗷嗷地叫个不停。
  凯撒见状匪夷所思。
  不乐意吃?
  会不会是嫌食物不够新鲜?
  凯撒嗅了嗅面前的食物,并没有发觉肉质有什么问题——
  何况这鳄鱼肉明明只放了一晚上。
  凯撒本来也饿着肚子,眼下闻到食物的味道忍不住又吃了两口,他嚼着嘴里撕下的肉块,觉得克劳德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等会儿。
  凯撒忽然想起来,野猪好像是不吃鳄鱼肉的。
  至少在凯撒的记忆里,潘塔纳尔湿地的野猪从未捕食过河流里的凯门鳄。
  反过来的情况倒是不少。
  凯撒看着面前的崽子,眯起眼睛,用鼻子不忿地嗤了嗤声——
  幼崽真是麻烦。
  想是这么想,但凯撒还是起身,慢慢地朝河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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