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今天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病魔正在一点一点地侵袭奶奶的神智。
“夏夏,你好了吗?”谈铮在外面敲门。
意识到自己在卫生间里耽误的时间有点久,祁纫夏连忙在水龙头下胡乱冲洗了两把,一遍应着:“噢……好了。”
一开门,谈铮正站在门口。
“擦擦吧,”他体贴地递来一条印花的手帕,“奶奶又睡了,我们也该走了。”
祁纫夏回望一眼病床,只见祁佩芳确实已经安然入睡,轻微打着鼾,心中不禁酸涩,快步走出了病房。
“你别担心,现在医学进步很快,总会有办法的。”走廊上,谈铮安慰祁纫夏,“祁家也出得起这个钱。”
祁纫夏坐在走廊长椅上,百感交集道:“我从来不知道,她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谈铮,你说,我奶奶是不是很快就会不记得我?”
谈铮在她身边坐下,温声说:“实话和你说,之前听祁辰提起,老人家记忆力退化,不记得时间和人物事情发生过不只一两次。可你仔细想想,你见她的几次里,她又表现出任何异常吗?”
祁纫夏木木地摇头。
“如果有,我不可能到现在才发觉。”
于是谈铮笑了笑:“是啊,可你奶奶甚至忘记过祁越和祁辰。所以,现在担心她对你的记忆消失,或许是为时过早了。”
祁纫夏抬头,朝病房里深深望去一眼,只觉得即便是一天费用就要上千的高级病房,里头同样是白惨惨一片。
其实认真算起来,祁佩芳和祁纫夏相处的时间很有限,但就是掩饰不住对她的偏爱,其中大概也含了些对李素兰的愧疚。
在李素兰生产前后,祁佩芳身体尚且硬朗,自己常来探望不说,还动用了她的存款,帮忙请了一位保姆,照顾她们母女的饮食起居。
但是赵瑞仪知道以后,发了好大的一通火,诸如“放着亲孙子不管,去管外面没名没分的野种”、“要是没有我们赵家,祁建洲哪里来的钱做生意”之类的话,一句句滚着刀子往外蹦。
祁建洲没法呵斥赵瑞仪,只能给祁佩芳下禁令,再不准偷偷去李素兰那边。
后来祁纫夏到了会说会跑的年纪,祁佩芳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了祁建洲,允准她定期到祁家来见奶奶。
从那以后,年幼的祁纫夏形成了一种别扭的认知:
她没有爸爸,但有慈祥的奶奶。
“我们走吧。”
祁纫夏从鼻腔里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撑着墙借力站起来,“让你跑一趟,实在是耽误你的时间了。”
谈铮自然而然地扶了她一把,“不用和我客气。”
祁纫夏瞥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那天李素兰的话。
分寸。
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语,字典里的解释很呆板,用起来却相当活泛。
尤其对于单身男女。
她犹豫一瞬,抓着背包带的手放下来,重新垂在身侧。
走廊宽阔,这一层病区的人流本就稀少,两人虽是并肩而行,却没有紧挨着走,中间隔着将近十公分的距离。
手臂随着行走的步伐晃动,幅度不大,但足以偶尔发生一两次意料之中的摩擦。
手背突兀地擦过一片温暖时,祁纫夏抬了头。
与谈铮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冷吗?”谈铮问,“你的手很冰。”
祁纫夏的脚步慢下来,“有一点。”
她下颌紧绷,生怕被对方看出异常,欲盖弥彰地补充:“医院的冷气好像都开得特别足。”
他们已经到了电梯间,按下按键,电梯听从指令,从一楼缓慢地上行。祁纫夏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一跳一跳地变动,默不作声地用余光瞟了眼谈铮。
他静静站着,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果然是多想。
她闭上眼睛,暗嘲自己想象力太丰富,重新睁开眼睛时,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电梯门刚开时,等待区里忽然涌进来一大堆家属,祁纫夏半只脚才踏进电梯,就猝不及防地和谈铮一起,双双被挤到了电梯的角落。
祁纫夏毫无防备,脚下踉跄了一下,本能地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没事吧?”谈铮被人群压在她身前,单手撑着电梯轿厢壁,好歹维持住了平衡。
祁纫夏还算镇定,勉强适应了他们骤然归零的距离,“没事的。”
就在这个时候,被她抓住的那个“东西”,忽然动了动。
“……!”
祁纫夏后背一僵。
目光缓缓下移,她看到,自己紧紧抓着的——
是谈铮的另一只手。
“对不起。”她立刻放开手,背到了身后,解释自己有些逾矩的行为举止,“我没注意到……”
电梯满载,金属门缓缓关闭,刚才还七嘴八舌的人群,像是忽然得了什么信号,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这里明明挤作一团,可他们二人的角落,却像是与众隔绝的另个维度空间。
谈铮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没关系。”
他先表示谅解。
“你可以的。”
然后慷慨地陈述她的权利。
电梯下行的噪声里,祁纫夏听见自己速度狂飙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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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连载期比较寒冷,但是这几天的高温又弥补了这一部分。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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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瑞仪领着家里的帮佣到医院,给祁佩芳收拾回家的东西。
和祁建洲生活了这么久,她深知丈夫扮演孝子如同上瘾。家里生意蒸蒸日上,两个儿子年纪渐长,她无事可做,倒也乐得博个贤内助的名声,亲力亲为帮老太太办出院。
不过听护工说起,昨天下午,病房里来了一对年轻男女,对着老太太叫“奶奶”。
祁佩芳被人搀扶去上厕所,赵瑞仪也不藏着,直接撂了脸色:
这还用问?
必定是那个祁纫夏无疑了!
她恨恨想道:这个丫头还真是够不要脸,仗着老太太偏爱,居然真的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至于那个男人,赵瑞仪猜也不用猜,便知道是谈铮。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小铮这样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为什么非得和祁纫夏这种人纠缠?
单因为她一张脸吗?
回到家里安顿好祁佩芳,赵瑞仪还是气不过,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祁越和朋友约了见面,正要出去,见她明显心事重重,便问道:“妈,你怎么了?”
赵瑞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通,顺便附上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小铮已经被祁纫夏迷得晕头转向了,你和他关系好,也该劝劝,免得他掉进陷阱里。”
不料,祁越听完却大笑,直说她多余操心。
“妈,你放一百个心,谈铮哥不可能喜欢祁纫夏。”
赵瑞仪纳罕,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要是对那丫头没意思,这几次干嘛要明里暗里地护着她?”
祁越眼珠一转,倒是没立刻说出和谈铮的那个赌约,只是意味深长道:“妈,虽说这几年谈家的生意也不好做,但你以为谈铮的那两个哥哥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