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谈铮的电话便是在此时打来的。
“睡了吗?”
祁纫夏听他明知故问,对他的来意已有揣测。“还没,刚到家。”
下一句话就是开门见山:“今天在餐厅门口,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祁纫夏默然几许,轻声说道:“我的朋友也在。她们不知道我和你……认识。”
“不想介绍我和她们认识?”
这话问得祁纫夏心神恍惚,下意识脱口而出地问:“以什么身份介绍?”
谈铮泄出一声很轻的笑,如羽毛拂过她的耳窝。
“你想以什么身份?”
问题被抛回来。
他最擅长这样的反客为主。
祁纫夏摩挲着手中的纸张,一点点抚平褶皱,似乎要借着这种重复性动作,静一静刚才那颗过于冒进的心。
她无端有个感觉:谈铮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前方设了口毫无障目的陷阱。
他要愿者上钩。
电话听筒里沉寂很久,她没等到碰及对方耐心的边界,温声说道:“这个问题,我得过一阵子才能回答。你别问原因。”
“好。”
闹钟表盘上,秒针一圈一圈地转,祁纫夏施完缓兵计,才想起这晚的巧合,于是又问:“你今天怎么去了徽山居?”
“见客户。”谈铮语速如常,“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祁纫夏:“没怎么,就是单纯觉得巧。黎川这么大,有档次的餐厅多了去了,没想到你偏选了那儿。”
“是够巧的……”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不过话说回来,那张电影票,你后来如何处置?”
说起这个,祁纫夏有些负气,“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丢进垃圾桶里。”
谈铮自然觉得她在玩笑,故作叹惋:“那倒是可惜。你也不早说,我直接帮你丢了就是,何必这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
祁纫夏强压住嘴角弧度,一手拉开抽屉,把那张电影票票根放进深处,“那怎么行,谈总不是那位导演的影迷么?让您亲手把您偶像的电影票丢进垃圾桶,我可真是罪过了。”
谈铮笑意闷在胸腔,听出这是她心情不错的信号。
他想起一事:“上次和你说过关于你妈妈工作的事。我后来再去问了一问,对方说没问题,让你妈妈下周一去报到就行。”
“不必谢我。”
他如同通晓读心术一般,在祁纫夏感谢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刻,及时制止道,“举手之劳而已。”
祁纫夏过了好久方说道:“你不让我谢你,可这份人情,我还是要记着的。”
谈铮:“又没急着让你还。”
那就是要还的意思。
有借有还才是处世之道,他没有放言无需还人情,反而让祁纫夏放心;但最难还的债,无疑就是人情债,一句“没急着”,又把她好不容易才放下的那颗心,晃晃悠悠地悬吊起来。
“我还不起太贵的。”为防万一,她如实说道。
“不会让你还太贵的。”谈铮说。
如此听来,倒像是生杀予夺的权力全都在他。祁纫夏自然而然地有些抗拒这个事实,正想再说什么,谈铮的话便紧接着过来了。
“好像,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
话锋转得太快,祁纫夏难得茫然了片刻,才说:“……嗯,你还记得。”
她生日在八月上旬,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确实渐渐近了。
祁纫夏不明白谈铮为何突然提及这个,总不可能他刚刚帮自己母亲解决了工作问题,转头又要再送她一份生日大礼。
入了夜,蝉鸣分贝却不减,恰好他们居民楼边就是一排榕树,即便窗户已经关得很严实,依然可闻树枝梢头的聒噪。
噪音衬托下,反而逾显得听筒里极静,仿佛是两个通过移动信号串连在一起的真空世界。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误打误撞,陪你过了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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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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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时候起,祁纫夏过生日的流程就很简单。
提前去家附近的蛋糕店订好蛋糕,在李素兰下班之前领回家,然后只需等着李素兰回家,母女两人共同吃一顿温馨的晚餐,便是全部。
十岁那年的暑假,祁纫夏迎来自己的第一个两位数生日。
那天午后下了雨,且是极透的大雨,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空气中竟是久违的湿润凉爽。
趁着雨停,祁纫夏一路小跑到熟悉的蛋糕店,拎着圆形的包装盒,脚步轻盈地往回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意外看见了谈铮。
彼时的他,还只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眼角眉梢却已经很有成熟的影子。版型简单无修饰的衬衫被他穿在身上,半点不显得寡淡,反而更加凸显少年人的一身清俊。
他双手插在兜里,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脖颈像被很重的心事压低。
即便隔了一段挺远的距离,祁纫夏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但短暂的犹豫过后,她依然选择上前打招呼。
“谈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谈铮一回头,见到她的瞬间,眼里只是闪现过一丝意外:“哦,是你?”
但很快反应过来:“没错,你家是在这附近。”
祁纫夏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里,也算是高个,不过和进入拔节疯长的青春期的谈铮相比,差得还是太多。
她才刚到他胸口,不得不费劲地抬头仰望:“你来这里散步吗?”
仁化路一带既无景点,也无商圈,对于谈铮突然出现在此处,祁纫夏小朋友能想到的最顺理成章的理由,就是散步。
谈铮闻言,轻轻眨了眨眼。
“散步……”他低头笑了笑,“这么说,也可以。”
他很快就注意到祁纫夏手中的包装盒,诧异地挑眉:“今天是你的生日?”
祁纫夏用力地点头。
“生日快乐。”谈铮说,“可惜我没有提早知道,不然一定给你准备礼物。”
祁纫夏生怕他误会自己是在索要什么,连忙摆手:“不用,你已经祝我生日快乐了。”
于她而言,谈铮虽和祁家走得近,却从不和他们沆瀣一气,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代名词,何其高尚。
和这种人讲礼物,太俗气了。
祁纫夏很深沉地想。
耳边忽然有清脆的叮铃声。
一辆兜售气球的自行车,不紧不慢地顺着人行道驶过。
后座上绑缚着一大串五颜六色的气球,如孔雀开屏的尾巴,拱聚成一大簇漂亮的形状,恰似拖曳了满满一车的童趣美梦。
祁纫夏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辆自行车牵走了。
绚丽的颜色,对小孩子有天生的吸引力。
谈铮当然注意到她焦点的转移,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在心中感叹,果然还是小孩子,下一秒,不慌不忙地朝那辆的自行车走了过去。
再回到祁纫夏身边时,他手中已然多了一串色彩缤纷的气球。
“喏,送你的。”
他把气球塞进祁纫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