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前后不过十五分钟,茆七已经倚在那张难坐得要死的椅子睡着了,也许太累,睡着眉头也紧拧。
现在是下午六点一刻,夏日傍晚的天空,高悬如镜。
江宁想起那番话:这世上有些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真的,因为看得到。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假的,因为看不到。
那一刻,他的心腔震荡了,就好似一直掩埋的委屈被人窥到了一角。
因为看得到,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看不到的人,只用三言两语便抹杀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那碗糖水摆在桌面,江宁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正如大国所说,还是温热的。
——
很累很累。
困极,饿极,身体难受,茆七却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了。
意识黑暗,身体痛感清晰,但能认知到是在睡眠之中。茆七身处在割裂里,就像魂体飘荡了许久。
再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意识一清,视线落进天差地别的环境中。
她好像又进入西北区精神病院了,不过是陌生的区域。
这里是带阳台卫生间的单室,两张单人床铺,两边各摆一个不足一米宽的立柜,寝具都相同,像是统一准备的。
阳台外是黑天,这里灯亮着,不过瓦数不太够,不算很明亮。
恍惚之间,茆七也忘记几点入睡,但现在应该没到十点,能开灯是自然的。
房间的摆置,茆七猜测是集体住处,再拉开柜子一看私人衣物,这是两名男生住的地方。
不是十点,应该没有巡逻者,茆七大着胆子去开门缝,望外面。只见对面也是一扇红门,再是白墙,再是红门。
外面顶灯也不够亮,被门的颜色衬得昏黄,有些显黯淡。
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单室间,再推开些门,放眼望去,门框罗列两边,走廊如一条狭道,红白相间,延伸进远方的昏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大型宿舍。
同样是西北区西北区精神病院,这里的格局不同,难道茆七身在三层?决策层vip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是医院职工住所。
茆七猜测着,蓦然想起自己每到新楼层出现的地方,都存在着通关要求。她忙阖关门,在房间搜寻什么。
四层的事没解决,三层也一样跟林跃有关,他是医院职工,会不会就住在这个房间?
床铺并排摆放,茆七从前开始翻,枕头,盖被,垫被,都掀起来看,有没有藏私人物品。倒是干净整洁,没找到什么,然后重点查找立柜。
立柜里多是衣服,以及一些钱包纸巾的琐碎物品,茆七探臂入柜,更细致地翻,真被她从衣服堆里拽出一本手帐本。
手帐是布面的,边沿针脚有人工缝制的痕迹,茆七常做手工,她能辨别。布面右下角还有用圆珠笔画的一片树叶,就像是茆七制作娃体会有一些个人习惯,这属于制作者的一个署名方式。
翻开手帐,茆七看到四个大银色扣扣连一张张透明塑料内页,内页里平展收纳一张张写满字的小纸条,使用的正是护理记录的纸张。
就是他!林跃住在这里。
这是了解林跃的最佳途径,茆七倚靠柜门,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
开头第一张写着:哥,我在这个医院很好,吃得好,病友好,护士好,你也好,你不担心。你教我折心形,我会了,以后我都折,不忘的,不忘的。署名是一片叶子。
第二张也是写的这些话,只改动了几个词。三张四张皆如此,纸面都有折痕,茆七对比过,折痕路径一似,林伸真的在一直折心形纸。
写的话,折纸,给茆七的感觉像刻板行为,一直重复,或许无意识,或许有意识,仿佛这些重复能给林伸安全感。
再看五六七张,还是如此的话,林跃丝毫没有不耐烦,将纸张平平整整的摆放好。玉妙音说过,林伸很依赖林跃,重复的安全感,这是林跃让林伸写纸条的目的吧。
每天都写小纸条,在第十二张的第十二天,林伸提起玉妙音,形容是一个朋友。此后每张提起,看这个频率,林跃起初是没有异议的,最后的阻止,就像茆七所猜测的那样,因为他进了解剖室窥得这里的残忍真相,想救林伸。
茆七看得太投入,以至于门锁突发出的一声响动,令她心跳急速加快。是林跃的室友回来了吗?还是……
忙收好手帐,茆七轻步藏在门后,右手攥稳刻刀。
门开得极其缓慢,像在探寻什么,之后迈进一只脚,茆七看见了,不由一笑。她其实能辨认出脚步声,不过以防万一。
待人完全进入后,茆七顺势关掉门,再起步扑上去!仲翰如闻声回头,一把抱起她,将她整个人抱在半空,额头抵她额头,轻轻地蹭,“阿七。”
有仲翰如在,茆七的身心放轻松,笑道:“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呀。”
说出时,仍觉心酸。
仲翰如挂起温柔的笑,“想我,为什么不找我?”
茆七摇头,而言他,“迟早会见到面,我不着急。”
“嗯。”
“对了,你的伤!”茆七记起仲翰如身上有伤,慌忙让他放下自己,“没事吧?”
“没事,你看。”仲翰如自觉撩起上衣。
茆七弯腰凑近,发觉那道贯穿伤已经开始愈合,余留血痂。她神奇道:“是用了这里药的原因吗?没缝针居然好得比上次快。”
仲翰如但笑不语。
“哦,有件事要跟你讲。”茆七拿出手帐本给仲翰如。
仲翰如接手翻看,说:“这是玉妙音说的他们每天都要传递的纸条?”
茆七:“是。”
仲翰如问:“你有看出林跃的遗愿吗?”
“没有。”茆七失落地说。
仲翰如安慰道:“再看看吧。”
“嗯。”
手帐已看过半,茆七聚精会神,仲翰如陪伴在侧。
片刻后,茆七惊喜地低呼:“找着了!”
仲翰如看到她指中夹着一张纸,开头是以日记形式书写:
6月19日,伸弟去世的第二天。
我照常下厨做菜,但却无法进食。冯免灾察觉我的异样,打趣道:“那些只是食物,你没吃过吗?”
我没有搭理他,他嘴又碎:“进解剖室都这个过程,该认还得认。”
这话猛然触中我的心脏,我恶狠狠地瞪视他,他当作笑话,“呵呵”笑着走开了。
回到寝室,周围安静,我想伸弟了。我低眼看自己的双手,眼前又浮现出黑暗的那晚。
处理牲肉的房间,原来叫解剖室。当冯免灾带领我进入时,我才知道为什么砍切牲畜叫做解剖——原来那些都是人体,现在让我亲自去切整。
起初我心理抗拒,后又隐忍,咬牙砍下第一刀——那是死物,已经失去生命,我做什么都算不得孽。
在知道食物的本体后,我仍尝试去吃,只要能过下去,只要能治好伸弟的病,我能忍,只要忍三个月就行。以前新闻播的鸵鸟肉,不也是人肉,有人吃过,也没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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