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酒敬到最后,距离近了,茆七看到新娘的面容十分稚嫩,还有婴儿肥,再看身形也是娇小。这不就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吗?
  那新郎比新娘高兴多了,笑出一脸褶子,和一口黄黄的烟牙。
  茆七严重心理不适,所以新郎来敬酒时,她躲去了班善因背后。班善因没说什么,喝了酒说几句恭喜话就过去了。
  木房子里单开了一桌酒菜,新郎新娘敬完酒就去坐下,相对而食。而那位村长,一直端然站立在台阶上,视线扫下,在扫到茆明明和茆七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志在必得,那目光尽是审视,仿佛审视他视角下的这些东西的价值。
  茆七难受,回避了这道目光,蓦然听到台阶之上又发声:
  “茆汇在这恭喜宗三哥新婚,早生贵子,最好一年抱俩,给我们茆村壮大人口,好早点将我们的土地拿回来!届时就有水田耕,有路通达,有吃不完的肉和看不尽的新鲜玩意,往后都是好日子!”
  言语描绘出的画面在发达的现代人眼中,所谓的好日子是苦日子,但在被群山封闭数十年的茆村来说,那是极大的愿望。
  “对!夺回我们的土地和房屋!”
  “夺回属于我们的好日子,而不是畏畏缩缩地躲在这里,晚上连灯也不敢点。”
  “我们今年又有五个孩子降生,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口,离好日子不远了!”
  “对!”
  一席话点燃气氛。
  吊胡萝卜般的希冀,最能打动人心。
  茆汇满意地点头,之后让两名男孩上去,长辈一般摸摸他们的头,也为他们送祝福。
  茆七望向这一群人,经过言语洗涤后,他们脸上的疏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的光芒。
  男人抱住怀孕的妻子,眼神期盼,展望。仿佛那鼓囊肚皮下脆弱的血肉,会替他们杀掉怪物,驱赶敌人,闯出一条好日子的康庄大道。
  而女人笑着的脸皮底下,是油尽灯枯的麻木,反覆孕育,用精血铺就他人的希冀之路。
  这瞬间,茆七似乎明白了婚嫁礼,送出行的真正含义。
  全村聚集,将熟的女孩就剩她和茆明明,唯二的青少年即将出行,去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房屋。留守的男人只剩老弱,所以小女孩只能跟老男人成婚,为的是繁衍,壮大人口,好继续婚嫁,继续出行,生生不息,终有一日能实现愿望。
  疯了,这些人都是疯子!
  茆七为此时的想法胆悚,她下意识将身体缩向班善因。
  班善因立即抱住她,口中不屑地嗫嚅:“喊了二十年了,有什么用?”
  相比另一边的高昂,唯独班善因和韦侠的表情,犹如咽下了沉铁,胸涨难言。
  茆七发着抖,被班善因发现了,摸摸她额头,没有发烧。然后低头看着她问:“阿七,怎么了?不舒服吗?”
  茆七抬眼看向她的妈妈,怪不得班善因恨,喝了几年的补身体中药,对茆七来说其实是一道催命符。
  “我怕……”那种被裹挟着逼迫着行进的无助又来了,茆七害怕。
  班善因不解,以为是茆七是被什么吓到了,左思右思,想起她躲闪新郎的行为,猜测到是因什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班善因用手臂将茆七圈进怀里,像抱小婴儿一般,她的嘴唇贴在茆七耳边安抚:“没事,我们现在还安全。”
  茆七在班善因怀里抬头,“真的吗?”
  班善因肯定地点头,压低声音说:“阿七,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们的身体下面,只要不来月经,我们的子宫最安全,我们的身体就还是自由的。”
  第64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救救我的阿七……
  酒席还在继续, 班善因不好先走,再安抚安抚茆七,就让她坐好吃饭。
  韦侠见状问道:“茆七怎么了?”
  班善因说:“没什么, 小孩耍小性。”
  再看那少年已经从台上下来, 坐到茆明明身旁, 兄妹两个有说有笑的。班善因问韦侠,“茆俞还好吗?”
  “还好, 心态定。”说着,韦侠叹气,可她为人父母并不能安定。
  班善因懂那种悬而未决的担忧, 安抚的话说了也没用,只好冲韦侠笑笑。
  韦侠也懂,抬手搓搓疲惫的脸,顺带将泪水揩掉。
  席散, 各自归家。
  班善因和韦侠两家挨着, 又在村尾,就携伴回去。
  班善因和韦侠走在前面话家常,茆明明拉着茆七走在后面,说对婚礼的看法,说芳芳姐的丈夫不好看, 说时的语气完全是置身事外。
  茆俞则垫后, 听着茆明明天真的话语,偶尔看向寡言的茆七。
  到家了,班善因回头捞住茆七的手, 跟韦侠道别。
  韦侠也抱住茆明明肩膀,说:“我们也回家。”
  夕阳西下,山影树影屋影拉得老长, 韦侠见茆俞落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喊他,“茆俞,在想什么?”
  茆俞抬眼看去,摇头说:“没有。”
  他脚步加快,然后超过韦侠和茆明明,先进了家。
  “唉~”韦侠又叹气。
  她经常想跟茆俞谈谈心,但十五岁的少年过于沉稳,总是平平常常的,从不高兴也不悲伤,也不依赖别人,好像所有事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阿妈,你怎么了?”茆明明听到了那声叹气。
  韦侠对她笑笑,说:“没什么,回家,妈妈晚上给你做仙草冻吃。”
  “好呀!”茆明明雀跃地拍手。
  回到家后,班善因又去忙了。
  小溪边有块小菜地,现在清明雨水多,菜不好种,会烂根。菜要衔接上,就得烂了立即拔,然后再种。
  为了一口吃食,重复劳动,茆七说去帮忙,班善因不让,给她一把炒豆子,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茆七就在篱笆边上看班善因劳作,咬一颗豆子,腥气又硬,原始的味道并不美味。
  天都快黑了,茆七还在这,跟以往不同,是现实的自己还没醒吗?
  班善因忙完,抱着一把青菜回来,将院门合上,喊还在发呆的茆七,“阿七,太阳落山里,露水凉,回屋吧。”
  茆七没回,突然低眼看了看自己腿间。
  “阿妈。”从昨夜进入到茆村,她第一次喊妈妈。
  班善因走向厨房,边说:“怎么了?”
  “这个。”茆七指向自己的脚踝。
  班善因随意瞥一眼,茆七细白的脚踝上,一痕血正蜿蜒而下。
  青菜掉落,班善因整个人惊愕得不得了。少倾,她四周张望,见没人便快跑过来一把抱起茆七,带进屋。
  给茆七脱衣,用热水擦拭,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泡一杯热糖水给她喝,班善因就出了门。
  将散落在院子的青菜一一捡起,眼泪也一一掉落,班善因不懂,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a href="https:///zuozhe/pcg.html" title="陈加皮"target="_blank">陈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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