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菜捡回厨房,看到静静躺在砧板上的菜刀,班善因愤然抓起,跑出厨房到院子,一刀刀砍向那棵像征着女儿出嫁的香樟树。
  催落黄花,纷纷扬扬,刀刀钝响。
  茆七在卧室的窗前,望见班善因发狂的行为,她也意识到,来了月经就代表生育能力的成熟。
  班善因砍了一刀又一刀,隐忍痛苦,不敢声张,无声地流着眼泪。
  旁观着班善因痛心疾首的样子,茆七很想跟她说,这是假的。
  念头一起,茆七才明白她为什么在得知回到亲人时代,会这么地平静。她在抗拒,抗拒跟这里共情,因为结局必然虚假,所以干脆就别去付诸情感。
  当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要醒来她就会离开,剥离这个环境,最终都是她一个人。参与进别人感情的过程,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凌迟。
  但是,此时她也因别人的痛苦,而难受着,即使清楚那是假的。
  夜晚,在茆七假装睡着后,班善因独自出了门。
  片刻后,茆七也跟了出去。
  深山,夜深,黑灯瞎火,恐惧如同虚空的嘶鸣一般萦绕在耳边,只有月光可以照明,视力也是有限。
  茆七只敢看近前,不敢眺望山林,怕会在重峦叠嶂里幻想出恐惧的物来。
  兀自沉定间,一声攀升的狼啸猛吓了茆七一跳!她手脚哆嗦,都不敢走了,往身后周边瞥一眼,生怕野兽会窜出来。
  好在虚惊,步速落下,茆七紧跟几步。她寻思,班善因说的怪物是不是这些野兽?
  估摸着现在是九点多钟的时间,家家门户紧闭,窗户也无一丝光亮透出,但茆七在跟进途中,有听到喁喁人声。在酒席上村民说夜里灯也不敢点,可能是还没睡觉的人在说话。
  有野兽出没,夜里谁还敢出来走动啊,不过也正因如此,藉着清亮的月光,茆七跟得十分顺利,随班善因来到村子高处。
  不是白天举行仪式的木房子,但离那不远,是在同一直径的右半边,那座占地四间正屋的房子,外围有石头砌的高高院墙。
  最近的遮挡物是一堵墙角,离着四五十米,茆七近不了了,只好侧身躲在墙角下。她眼见着班善因停驻在那幢房子外,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去说吗?说了阿七就要嫁人,她才十岁,要怎么承受生孩子的痛苦?可不说,会受到审判,会被剥夺生存用品,赶出村子,也是死路一条。
  班善因心中郁结万分。
  78年那会搬迁,整个茆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拖家带口足足在深山里游荡了十几天,才找到这么一块落脚地。世道动荡,人可以隐居,靠山吃山,但缺不了盐和糖那些,也是老村长带着自家人出去寻其他的村子,去买,去置换,才换来茆村二十年的安静。也当然会有牺牲,他们家的四个孩子在一次次的出山和送行中死了三个,这里面还不包含一系的堂兄弟姐妹。
  因为这些付出,整个村子都以他家马首是瞻。
  可班善因就剩一个孩子了,当初生时得知是女儿,她还庆幸,终于不用再送出行。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养着长大,看茆七结婚生子,到垂垂老矣。她的孩子,也要到寿终正寝。
  现实却不如意,班善因当然恨村医开的催熟药,可没有茆汇的授权,他怎么敢呢?说到底,即使是女儿,也会被算计进去,为了那个夺回家园的计划。
  班善因纠结着一步动不了,不远处忽传来脚步声,她一惊吓,顺着围墙躲到屋后去。
  脚步声近,班善因听到人声,是茆松茆柏茆树那三兄弟,夜里巡逻到这了。待三人走后,她才意识到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她并不想告诉茆汇,茆七来月经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反正有的女人月经也不规律,有时发现不了,即使村医诊脉诊出来了,也可以以此理由糊弄过去。班善因只盼茆七能安然长到十五岁后,届时再谈婚论嫁最好。
  巡逻过去了,班善因想通了以后心情舒畅许多,想着快点回家,怕茆七半夜醒来看不到她会怕。刚一挪脚,又听到有人说话,她定了定,辨别声音,是从眼前的窗户里发出的。
  这是茆汇的房子,他没成家没孩子,身边就有三个去巡逻的侄子,就只剩他在家,那就是茆汇的声音。班善因再次挪动脚步,却又听到另两个熟悉的声,村医茆则也在,还有一位村子里有声望的长辈茆德术。
  “村里就剩两个大女孩了,那些个老的又难生,再等两年,村子的新生儿要断代了。”这声听似忧虑,是茆德术所言。
  事关茆七,班善因转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
  “再加大药量催熟呢?或者再调养一下要绝经的妇女。”茆则提议。
  班善因听到这里惊讶地张口,紧接着以掌捂住嘴,害怕出声被发现。
  茆德术笑着问:“可成吗?”
  茆则说:“枯木难春。”
  茆德术:“那催熟?”
  茆则如实道:“怕伤了底子,以后难孕。”
  茆德术哼笑:“那你讲个屁。”
  茆则静了几秒,带着讨好的语气,“要有取舍,就是不知道村长怎么说?”
  茆汇暂时没说话。
  窗户外,班善因惊讶过后,气愤到双手攥拳。她硬是逼着自己冷静,拔下发簪戳破纸糊,想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先放着,还有送行酒要弄。”茆汇出声了。
  其余两人嗯声附和。
  透过木窗缝隙的小孔,班善因看到室内三人推杯换盏,吃着小菜。视线再一打转,她还看到墙壁上挂着箭弩和一把土猎枪,还有一张茆汇和老村长的黑白合照——这是茆汇的卧室。
  “送行酒打算什么时候弄?”茆德术开口。
  茆汇:“就这几天,或许三天后。”
  茆则试探着问:“最近鸡群里生鸡瘟,婚嫁酒用去一些肉,送行酒再用就没多少存货了吧?”
  这话茆则是问茆汇的,茆德术插嘴道:“肉用完了好说,不行让茆松三兄弟去西边山打猎,野猪难弄,野鸡野兔的还不简单吗?”
  茆则想法相悖,“不同以前了,周边的野物也聪明,不往这来,再远些我们不敢去,那地块也危险。”
  “你胆小就说,茆松他们有身手有枪,还不手到擒来的?”茆德术拿话堵道。
  茆则开始不悦,“九叔,你天天坐镇村里,当然不知外面求食艰难。可别忘了十年前那场饥荒,全村都饿到吃草根树皮,还是饿死了三分一的人。”
  听到旧事,班善因心中划过刺痛,就是因为十年前的雨灾虫灾导致的饥荒,多数人都活不下去了,老村长因此想迁村。她第二次送行三个孩子,就是为了老村长说的找一条活路。
  “你——!”茆则如此当众下面子,茆德术气到拍桌。
  酒杯震落,酒水流洒,狼藉不堪。
  连在窗外的班善因也吓住了,咬住下唇,大气不敢出。
  <a href="https:///zuozhe/pcg.html" title="陈加皮"target="_blank">陈加皮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