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连珠村世代取药而生,我耳濡目染懂一些医疗知识,所以能判断。并且小时候我就听刘献金念叨过,人生老病死必然,过度抢救,人会存在意识感知的痛苦,尊重生命就应该让人去得体面些。”茆七一一回道。
  老许还未表态,大国连连点头,老许瞪过去一眼,像是在说:你哪边的?
  大国抿了嘴,咧咧笑笑,低头专心致志记录。
  老许又问:“你办葬礼了吗?”
  茆七:“没有,当时年纪小,我不是当地人,不知道怎么弄。所以只是通知亲戚们一声。”
  老许:“既然是土葬,就应该有请人抬棺上山吧,当时的杠夫还记得吗?都是谁,姓什么住哪?”
  “当时临时找的,没有特地留意这些。”茆七回。
  老许狐疑,“总不能连墓址也忘了吧?”
  安静。
  大国不禁看向茆七,她眉眼低敛,先前对答如流,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外面的江宁也同样疑惑。
  老许重复:“刘献金的墓址在哪?”
  江宁动了脚步,在门边探出一些视线,老许和大国站在病床前,恰好挡住了茆七的身影。
  她怎么了?
  足有两分钟沉默,老许咬紧下颔,目光锐利地扫着茆七,试图在她身上抽丝剥茧出刘献金的死亡真相。
  江宁心急如焚。一次走访一次传唤,茆七面对他们耍的手段依旧能够举一反三,她现在是怎么了?
  老许打算再施加压力,茆七终于开口。
  “我忘记了。”
  “你在开玩笑吗?这么大的事正常人怎么会忘记?”
  “我不是正常人。”茆七抬眼,眼眸如死水一般平。
  老许狠狠一怔,猛然意识到,对呀,他现在身处精神病院。
  茆七轻声解释:“我有精神分裂病史,意识时常虚实难分,同时伴随记忆错乱或虚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找林医生证实。”
  江宁松心了,精神疾病是最站得住脚的理由,茆七这样说是对的。
  没有尸体,没有作案动机,刘献金的案件大概率不会定性为刑事案件。既然不是刑事案件,那撤案是迟早的事。
  该问的都问完了,老许示意大国整理笔录,看有没有遗漏的。
  大国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冲老许点头。
  老许明白,转脸跟茆七说:“今天就先到这,我们自会去证实。再跟你重申一遍,近期不要离开左凭市,以待下次传唤。”
  “好。”
  老许和大国出了310病房,老许一眼撞见江宁,手臂前挥,让他跟上,好一起回公安局找汪魏处理复职的事。
  江宁颔首示意,最后再回头看一眼病房。却见茆七背对着门,手臂绕膝将自己整个抱住,空旷的病房,她身后孤伶。
  那样的背影看着着实让人难过。
  “我不是正常人。”
  “我有精神分裂病史。”
  江宁原先将她的迟钝归咎为精神类药物导致,却忘了自己再精明,也始终是旁观者。
  谁愿意在人前剖开弱点,承认自己是神经病?
  ……
  310的病患回来,病房有了动静。
  茆七下床,拎水壶去打热水。
  茶水间里,自动饮水机有人在使用,茆七一旁等候。
  女生接完水让开位置,茆七自然接替用水壶去接水。接完回头,女生还在,笑盈盈地看着她。
  茆七低了低眼,避免对视,她不太想跟这里产生太多联系。
  女生见她冷淡要走,忙开口:“吃药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也……”
  女生弯腰,凑近去确认茆七右手的住院手环,接着道:“也听到你的名字。”
  她直起身,依旧笑着,“你真是茆七啊,你忘了我吗?”
  女生举起手臂,晃动右手的住院手环。
  茆七看清了,眼神微变。
  女生满意地自我介绍:“我是茆明明啊。”
  茆七有种不可置信,“你……还……”
  “我怎么还活着是吗?嗯啊!”茆明明将茆七震惊的失语补齐,“我就是活着啊!”
  她的笑眼忽而暗下,在茆七耳边轻声:“我哥解除掉茆则的威胁,把活命的机会留给了我。”
  声音离开,她又一副笑模样,“你还记得这些人吗?记得我们的茆村吗?果然啊,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不然怎么会在此相遇呢?”
  茆七觉得,此刻的茆明明,恶魔也不外如是。
  茆明明住在309,310正对面。
  病房门长时间敞开,茆七总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道冰冷的视线中。
  下午吃过晚饭,护士在走廊嚷嚷排队吃药了。
  茆七跟同病房的病患一起去排队,面前突然被插队。同样的条纹住院服,插队的人回头跟她打招呼。
  “嗨茆七。”
  跟茆明明的欢快对比,茆七如鲠在喉。
  吃过药回病房,茆七快步进病房卫生间,见有保洁在收垃圾,她转脚去公共卫生间。
  在水龙头下漱口洗脸,水滴沿着下颌流淌进颈项,茆七抬头对着镜子用手抹干净水珠,却撞见镜子里的她,身后伫立着一个人。
  她惊吓回头,脚软地双手反撑住洗手池边缘,“你……你……”
  茆明明拽着两张面纸,抬手温柔地给茆七擦拭脸,“茆七,我们相认你是不是很高兴?所以老说不成话。”
  “我不高兴!”茆七忽然喊道。身后双手掌心,被瓷质边缘揿得生疼。
  茆明明擦拭的动作顿住,她们身高差不多,视线平视,她察觉到茆七眼中的恨。
  凭什么?茆七有什么资格恨?!
  茆明明揉皱面纸,随手扔洗手台上,嘴角一扬笑道:“茆七,我们只有彼此了,我们一起死吧。”
  茆七没说话,微微恍惚,眼神在夜幕初临的灰淡中,变得暗昧不明。
  茆明明站到茆七身旁,后腰靠住洗手池,与她肩并肩,就跟小时候一样。
  茆明明感慨的语气回忆:“小时候我们过的多开心,有阿妈、有亲人在身边,不会感到孤独,也不需要看见世界的复杂,更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目光鞭打自己。”
  “你跟我一起死,才是我们的归宿。”她转过脸,想看茆七的反应。
  茆七缓缓转眸,看向茆明明,那沉静而痛苦的目光里,有一丝她看不明白的留恋。
  “你不想死吗?”
  不等茆七回答,茆明明又说:“但是你也不想活,你把药藏舌下,骗过护士没有吞咽。我都清楚。”
  茆七没有再开口,绕过茆明明回了病房。
  睡觉前有一段集体活动时间,茆七没去参加,躺在床上,手伸进枕头下攥住那块淡蓝布帕。
  茆七确实没有吃药,她知道吃完药会变成一根木头,无知无觉,无欲无望,没有痛苦,也会失去敏感。灵魂丧失掉实质感,终日浑浑噩噩,她不想要这样。
  夜晚就寝时间,病区的大灯关闭,只留了照明的小灯。
  <a href="https:///zuozhe/pcg.html" title="陈加皮"target="_blank">陈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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