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青收拾出来了一楼客房给陈瑛住,虽然陈瑛说只借住一夜就去学校,但夏青却坚持着会把客房留给她,说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要是她什么时候想回来,总能在这里住着。
  第二天陈婉萍和陈瑛去了金陵女子大学报到,她们一个学中文,一个学英文,虽然上课的教学楼离得远些,但女生宿舍却是在一起,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时常还能有个照应。
  大一新生的周五下午只有一堂大课,三点多钟下课婉萍便跑来陈瑛的宿舍,问她:“表姐,要不要一起回家里去吃饭?”
  陈瑛正要出门,她摇摇头本想拒绝。但陈婉萍却上前抱住她的胳膊说:“走嘛,表姐走嘛,一起回去吃饭啦!爸爸说过的,我们每周都要回去吃晚饭,你不去,他要责备我冷落你了。”
  婉萍这样讲了总不好继续拒绝,陈瑛只能晃了下手里的白陶坛说:“今天终于有空,我得先去一趟教导总队给培生哥把他家里的辣酱送过去。”
  “哦,那正好我可以陪你去呀!我还没去过那里呢!”陈婉萍完全把父亲的叮嘱抛在了脑袋后面,这会儿她只有着无尽的好奇心。
  “好吧,”婉萍这样热情,陈瑛也只能点点头。
  陈瑛与婉萍从随园出来后搭了电车,穿过半个城市后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快五点时,两人才走到教导总队大门前。
  两边都是穿着军装的人,陈婉萍看着他们,忽然有些心里发怵,攥紧陈瑛的手。陈瑛拉着她,走向门口的一个卫兵说:“我找教导总队二团三营一连的连长姜培生,我是他的同乡,帮他母亲从老家带过来一些吃的。”
  卫兵看了眼陈瑛和婉萍,紧绷的脸松懈一丝,抬手指向对街,说:“他们在那边吃馄饨呢,你过去就能看见。”
  “谢谢,”陈瑛与婉萍轻道声,然后两人穿过马路走向对街。她们往前走了十来米,看到一个馄饨摊上有四五个穿着军装的,陈婉萍拉着陈瑛的手,问:“姜培生是哪一个呀?”
  “你左手边第二个,就是正跟人说话的。”陈瑛轻声说。
  “哦,”陈婉萍应了声,看向姜培生。那人浓眉,高鼻梁,嘴唇微厚,第一眼看着颇严肃,但第二眼便发现他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加上偏圆的脸庞,一下子又把这份锐气收敛了起来。不笑时看着怪凶的,但是笑起来一下子又变得温温和和,就算没听到声音,也觉得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他看起来蛮好说话的。”陈婉萍说。
  陈瑛点头:“培生哥脾气很好,当年他要去念黄埔,我父亲还劝过,说他的性子温厚老实不适合做军人。”
  陈婉萍对这样的评价有些惊讶,盯着人又看了看,说:“是吗?可他也瞧着不像会被欺负的。”
  “嗯,人总是会变的,我刚才也差点没认出来。”陈瑛说着看向婉萍说:“走吧,我们过去。”
  由于父亲十分不喜欢军人,陈婉萍从前见到他们都是远远躲开走,今日要过去说话,她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攥紧陈瑛的手,目光刻意地避开前方。
  眼看着越来越近,陈婉萍忽然脚下踢到了石头,瞬间失去重心。她身体往前倒,膝盖先着了地,然后整个人呈狗爬装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陈婉萍视野里只有一双皮鞋。
  “婉萍,”陈瑛惊叫着连忙伸手将陈婉萍拉起来。她膝盖生疼,手心也擦破了,陈婉萍疼得咬紧了下唇,接着她听到有人拍腿大笑,说:“头一次见面,不用行大礼,我身上又没带多少现钱。”
  “培生哥,你不要取笑人家。这是我表妹,婉萍。”陈瑛扶着陈婉萍站好,把手里拎着的一罐辣椒酱放在馄饨摊的小桌上。
  “哎呀,是婉萍表妹啊,失礼了,”姜培生笑着站起来,上下打量一遍陈婉萍,说:“刚才要是有冒犯到,你别往心上去。”
  前一刻陈婉萍还觉得姜培生长得不错,对他颇有好感,但此刻可已好感全无,只有丢脸后羞恼憋气。她别过脸,紧抿着嘴角,不肯再看对方一眼。
  姜培生看着气呼呼的陈婉萍说:“婉萍表妹脾气好大呀!”
  “谁是你表妹,别乱叫!”陈婉萍不客气地白了一眼,说。
  “瑛子是你表姐,按道理讲,我叫你一声表妹也没错啊!”姜培生说完,像是才恍然想到某事,轻咳嗽了一声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跟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姜培生,是你表姐夫。”
  姜培生话音刚落,这回轮到陈瑛板起脸:“培生哥,你不要胡说。哪有这种事情!”
  哎呀!陈婉萍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愣住了,惊愕地左右看着两边的人。
  “不!这是你爸写信答应我的呀!你爸说等你读完大学,咱俩就结婚。他没跟你说过吗?”姜培生一脸认真,全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那是我爸写信说的,不是我写信说的。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这样的事情。”陈瑛语气急促,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可父母之命……”姜培生的话刚出口,就被陈瑛打断:“培生哥不要提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我们都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你应该也知道要不要结婚,要和谁结婚都得是男女两方自愿的事情,哪有随便听父母做主的!你要是较真我父亲的话,那只有你去和他理论。”
  陈瑛说着扭头便拉着陈婉萍要走,姜培生见到连忙上前两步拦住,说:“好了好了,我们不提这茬事了,好吗?瑛子,我们好久未见,不要一见面就吵架。算我说错话,我请你和婉萍表妹一起吃馄饨吧。”
  陈婉萍这会儿正由于摔倒被取笑,和姜培生生气呢,她当然不乐意坐下来吃馄饨,巧的是陈瑛脸色也不好看,于是她往前小挪了半步,抬高下巴仰头盯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说:“我们家教严格,不会随便跟人在外面乱吃饭的。”
  “哪能叫随便呢?瑛子千里迢迢给我带了老家的辣酱,作为感谢,我理所应当请你们吃饭呀!”姜培生被怼后却不生气,笑着说。
  “培生哥,我们先走了。”这次轮到陈瑛拒绝,她拉住婉萍的手腕快步往前。
  走出去不远,陈瑛低头看了眼婉萍的膝盖,柔声问:“还疼吗?要不我们去医院瞧瞧?”
  “没关系了,一点擦伤而已,回去拿湿帕子擦一擦就好,”陈婉萍摇头。
  “真是不好意思,”陈瑛说。
  “我自己摔的,你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呢?”婉萍说着,侧头往身后瞥了一眼。
  姜培生还立在原地,显得有些落寞,但婉萍此刻不想多搭理那人,对陈瑛说:“要说不好意思,也该是那个姜培生!哪有见到女孩子摔倒先取笑人家的?还有对你,也不问问你是不是乐意,就乱讲……反正就是过分,一点都不 gentleman。”
  “詹什么?”陈瑛问。
  “gentleman,绅士啦。”陈婉萍解释。
  “哦,英语,我想起来这个单词了。刚才被我父亲气得晕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陈瑛说着轻轻地晃了下陈婉萍的手腕说:“婉萍,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怎么了?”陈婉萍问。
  陈瑛低声说:“你不要跟表叔和表婶说起我与培生哥的事情,好不好?那都是我父亲一个人自作主张的,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而且我对培生哥更没有那种意思,最多也只是把他当兄长看。我真是怕表婶总拿培生哥的事情说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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