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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而那民夫居然敢顶嘴:“打老鼠怕伤着玉瓶,本来就是务实的老话。你不把瓷器收好,反倒怪我?你说,哪有耗子不逃窜的?”
  斜倚着的凤栖直起身子,问溶月:“溶月,怎么了?”
  溶月期期艾艾的:“是……是王妃案几上那只雨过天青的瓷瓶……碎了。”
  凤栖柳眉倒竖,半日道:“叫他小心些!”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乒乒乓乓”。
  凤栖要紧问:“又是什么砸坏了?”
  溶月带着哭腔:“是……是王妃的朱砂色瓷笔洗……”
  凤栖再也无法忍耐,拔脚冲了进去。
  外面人不敢撄其锋芒,缩着头在院门外竖耳朵听,心里都想:啊,这个民夫这次大概是要倒霉了。
  第67章
  不过自凤栖进去,里面乒乒乓乓的动静没了,大概在她的亲自监督下,那民夫小心谨慎了很多。
  外面的人也不由松懈了。值守的亲卫不太耐烦在内宅伺候,摸摸鼻子对那些丫鬟婆子说:“这地方我们来也不合适。那民夫进门时我们已经检查过了,身上就破破烂烂的衣服裤子,褡裢里有几只小耗子,说是捏出叫声可以逗引屋子里的母耗子的,竹柄的掸子和网兜也是寻常事物。你们听着点里面的动静,有什么情况赶紧过来回报。”
  打了个哈欠,手一挥,带着其他亲卫离开了。
  那些被凤栖喝骂出去的丫鬟婆子也松懈了:里面有溶月贴身伺候,外头她们何必还探头探脑等着讨骂?反正天塌下来有溶月顶,难得有个不用提着心,可以稍事休息的时候。
  便都三三两两坐在甬道边的廊下休息。
  过了一会儿,有个婆子吸溜吸溜鼻子:“欸,这什么味儿?”
  另一个丫鬟说:“好像是王妃从慧能寺求来的香油的味儿,这几天在点莲花长明灯呢,天天都有这个味儿。”
  又过了一会儿,那味儿越来越重,而且掺杂着其他的焦烟气味。
  “怎么像什么烧糊了?”
  “难道那捉耗子的民夫在用火熏耗子?”
  “溶月那丫头没生火给王妃做什么点心吧?”
  “哎,那屋顶上是烟么?!”
  …………
  发现烟雾就非同小可了。
  她们涌到门口,却发现门扇不知什么时候被闩上了,拍了门大声问:“王妃还好吗?里面火烛没有什么问题吧?!”
  并没有人回答。
  几个人试着撞了撞门,然而力气小,门扇没有丝毫动静。
  但听院子里声音此起彼伏:先是王妃豢养的鸟儿惊惶的叫声,接着是她的鸽子呼啦啦飞上了天宇,再接着就是木头烧裂时“哔哔啵啵”的声音。
  而黑烟已然冲天,连着突然蹿起老高的赤红色火焰,院墙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负责伺候凤栖的节度使丫鬟婆子吓得瘫倒在地好几个,恐惧得话都说不出来;也有稍微冷静一点的,连滚带爬沿着甬道出去找人帮忙,那“走水啦!王妃的屋子走水了!”的叫喊声带着恐惧的颤音,让闻者心惊。
  那直冲天宇的火焰很快招来了节度使府里的亲卫、门房等大部分人。
  亲卫们撞开院门,顿时被里面滚滚浓烟熏得倒退了几步,咳了起来。而后眯着眼睛,挥着手喊:“快!救火!水在哪里?!”
  冬季天干物燥,王妃的屋子里又有供奉佛像的香油,燃烧起来简直是快得惊人。转眼间就只看见正屋的楹柱、房梁、窗棂、栏杆……都浸入火焰中,赤红的火舌不断地向四周舔舐,眼看就要越过这座院墙,扑向下一座。
  男人们蚂蚁传物一样传了几十桶水泼上去,然而对于这样的大火而言,真正是杯水车薪,都不能扑灭分毫,倒有几个人离烟雾太近,熏得晕了过去。
  大家嚷嚷着:“快!把侧边屋子推倒,隔开大火!再烧,整座节度使府、整条街坊都要燃着了!”
  遇到无法浇灭的大火,通常只能拆屋来阻止火势蔓延。此刻谁都不敢休息,推墙、扒屋、泼水……个个忙得一头臭汗。
  至于屋子里的王妃,此刻顾不得想,也不敢想。
  只知道这样的熊熊大火,没有人能逃出生天。温凌回来会怎么样,更是不敢想,只怕节度使府里要血流漂杵了。
  凤栖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斗篷,里头是便于骑马的胡服,亲自背着她的琵琶,猫着腰与溶月、高云桐一起从正屋之下的一处洞穴钻了出去。
  这屋子的主人大概原来喜欢豢养一些小动物,除了廊下的鸟雀,还有猫猫狗狗,常青灌木掩蔽下的墙壁上有供猫儿进出的洞穴,挖得不小,连身材颀长的高云桐也能够钻过去。
  全府人的注意力都在着火的正屋上,府邸每个门口留守的冀王卫兵只有两个,侧门在偏僻的小路上。外面的人仰着头眺望正屋,那里宛然巨大的火把,两个卫兵摇摇头,用靺鞨语说:“这样大的火,不知得死几个人才能救下来呢?”
  另一个说:“就怕王妃有事,大王征伐郭承恩那老贼回来,大概要雷霆震怒了。”
  “可不,里面的人估计要倒大霉了!”
  正说着,里墙传来一声动静,好像是人在说话,又像是鸟叫,警觉的卫兵喝了一声:“谁?!”
  没有听见回音,他小心地握着长刀,慢慢推开侧门,往里张望了张望。
  “有什么吗?”另一人问。
  那人小心翼翼探步往里去,好一会儿才笑道:“自己吓自己了,是一只黑鸟,大概是乌鸦?”
  那黑鸟在地上啄了啄,突然仰头“嘎嘎”叫了两声,又说了一句:“走水啦”“走水啦”。
  卫兵笑起来:“嘿,这乌鸦还会说人话?是黑山神派来的灵鸟么?”
  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长刀,蹑手蹑脚想去捉这鸟。
  门外那个不耐烦地说:“你小子玩心怎么那么重啊!快出来守门吧。”
  却不知里面那个刀兵甫一离手,便被高云桐从身后勒住脖子,掸子柄的竹竿里拔.出的利刃既稳、又准、还狠地割断了他的咽喉。那人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地毙命了。高云桐的胳膊卡着他的脖子,喷溅出来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袖,却没怎么脏污那士兵的衣物。
  外头等了一会儿,再次说:“你干嘛呢?撒尿去了?”
  头刚从门缝里探出来,被反手一刀割了喉。
  溶月吓得叫不出声来。
  凤栖说:“你不是书生吗?”
  高云桐到门边再次确认卫兵只有两个,才说:“我在阳羡时半耕半读,种过地,过年也杀过年猪。”
  凤栖瞥他一眼,竟不知是不是该看不起他。他却对她鄙夷的目光很无所谓似的,到门房的水盆里洗了手上的血污,然后环顾四处。
  门房还有节度使府原来的门子,此刻战战兢兢的,见高云桐的目光瞥过来,“扑通”就跪下了连连磕头:“奴是北卢人!不是靺鞨人!”
  凤栖说:“你在这儿还有别的家人么?”
  那门子磕着头说:“老奴孤身一人。”
  凤栖总有悲悯之心,点点头说:“那你赶紧走罢。今日一片乱,或许顾及不到你。你若不走,将来被抓到,少不得拷打,到时候问起我们俩在哪儿,你也没办法回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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