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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他不由眼中雾光迭起,使得那如梭子般锐利的光芒都减退为朦胧之色。
  而凤霈惊恐地跌坐在椅中,半日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98章
  忻州局面紧张,而且很快会殃及并州,不仅是晋王凤霈,连官伎何娉娉都听得心惊魄动。
  “那该怎么办?”凤霈缓了好半天,才垂泪问道,“如今可能再和靺鞨谈判?”
  “靺鞨原本只是想借助大梁的力量向北卢复仇。但如今北卢都城已灭,伪帝投降,正式的君主龟缩在大漠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而大梁的孱弱落入靺鞨人的眼睛里,自然想着予取予求。”高云桐摇摇头,“只怕是会狮子大开口,想要的东西,是曹节度使和大王都不能做主定下的。”
  “比如什么?”凤霈问,“岁币?国土?”
  “这些势必不会少,小人听到一个风声。”高云桐忖度了一会儿才下决心说,“小人与四郡主在并州忻州共处过一段日子,听说靺鞨准备……准备逼迫官家禅位。”
  他看了一眼何娉娉。这些消息,晋王被蒙在鼓里,只怕是最后才知道的人。
  何娉娉默默地点了点头。
  “禅位?”凤霈很疑惑,“禅位给谁?这不明摆着想逼着官家和靺鞨撕破脸?哪个在位的皇帝会好好地禅位?”
  这道理他倒是明白的。
  高云桐默然了片刻后说:“旗号大约是官家任用郭承恩、欺瞒靺鞨等,惹恼了靺鞨君主。要求禅位给……给太子。”
  凤霈色变,好半晌说:“怪不得这一阵曹铮对我极其敷衍,但我想出郊外放灯祈福他却推三阻四不同意。”
  又怒又急,一掌拍在案桌上:“靺鞨人太歹毒,这是把我和太子架在炭火上!”
  气又有什么用呢?
  高云桐说:“小人必欲见大王,就是想请大王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说动曹节度使,哪怕先增援忻州,好歹不要让靺鞨觉得我们孱弱可欺。靺鞨孤军深入,其实骨子里肯定也是惶惶的,我们但凡能打一场胜仗,也就有了和靺鞨会谈的资本。我们有了资本,冀王也就会投鼠忌器,不会过于为难四郡主。”
  凤霈虽然无能,但对子女感情颇深,想到儿子如今大概率在汴京的日子极其不好过,女儿在温凌军中日子肯定也是极其煎熬,他忧心如焚。
  所以几乎没有多想,便说:“好!我去找曹铮说!他要是不肯发兵救忻州,就是国家的罪人!”
  起身就匆匆走了,也顾不上刚刚对何娉娉的一番威胁。
  何娉娉从窗帘后看着他的背影,一阵阵冷笑。
  高云桐说:“你必是笑这劝说成功的机会不大,但我如今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期望着晋王能肯拿出一点郡王的狠劲与威严来,毕竟不支援忻州,与开门揖盗也差不离,曹节度使和关宣抚使还都得考量未来朝中的清议。”
  何娉娉扭头说:“我倒不是笑他,我是笑你也是个蠢货。”
  “我?”
  何娉娉说:“晋王找曹铮,别的本事没有,无非是一场闹。他是如何知晓这些消息的,都不需怎么追溯,自然就能追溯到你头上来。”
  她淡然地一挥衣袖:“好的,清越坊准备封楼吧,你呢,准备给节度使好好‘教训’一通吧。”
  何娉娉自晓得太子要失势,就不得不重操旧计,卖艺换钱防身。而高云桐的这番举动,是以流犯之身做下的泄露军机的大过失,在她看来当然是犯蠢。
  曹铮要是狠一点,杀了高云桐都不为过当;即便是爱才,留他一条命,他在并州大概也永世不能翻身了。
  但高云桐笑笑说:“没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犯这样的‘蠢’过失。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能有一分作用,即便与草木枯荣同命,也不会与草木同朽。”
  何娉娉重新审视他一番,还是摇摇头说:“蠢,就是蠢。天下抱着这样迂念头的人真是少见。”
  高云桐回节度使府应卯时天已经黑透了。他那些兄弟们笑嘻嘻问他:“吃饭了没?”
  高云桐笑着摇摇头:“没吃呢,给我留了啥?”
  大家笑道:“看看,估摸着又在给当红姐儿们填词了,废寝忘食啊!给你留了炖肉和时蔬,还热着呢,赶紧吃吧。”
  高云桐很有胃口,而且自我譬解:今日这一顿谁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最后一顿?今日还有饱饭吃,怎能不珍惜?
  果然,刚刚吃完,里面就跑出来一个人,大声问:“高嘉树回来没?节度使速传问话!”
  兄弟们笑道:“看看,节度使一刻都少不了嘉树哈!”
  高云桐搁下筷子问:“刚刚晋王是不是来拜访?而且推都推不掉?”
  兄弟们奇道:“你怎么知道?以往晋王过来,节度使敷衍两句‘忙着’,晋王也很知趣,放下一些佳肴点心或者是几篇诗文、书函,笑着说声‘某便是王徽之乘兴而来,兴尽而反’就走了。今日却发了大火似的,不依不饶,说节度使不见他,他就亲自上京问问:地方官有没有这样侍奉一郡之王的道理。吵得门子都头疼,曹将军最后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亲自迎接去了。”
  高云桐笑道:“一会儿如果节度使吩咐你们杀我,也没啥说的,刀磨快一点;若是吩咐打我,稍微融融情吧。”
  “怎么了?”众人惊诧。
  高云桐不说话,掸掸衣襟,甩甩宽袖:“没什么,静候佳音吧。”翩然而去。
  大家面面相觑,然而过了一会儿,真的听见里面咆哮,在喊亲兵取荆杖来行刑。
  不敢怠慢,赶紧选了轻细一些的荆杖,到得里头,果然看见节度使曹铮穿着在家的宽松常服,却是对直挺挺跪地的高云桐暴跳如雷:“……你惹出来的好事,你自己承担吧!”
  见他的亲兵来了,曹铮口沫四溅地厉声吩咐:“给我打他!狠狠打!当时欠下的四十决杖,今日可以补回了!”
  他的亲兵看他暴怒,也不敢多问,提着荆杖近前。
  高云桐抬手道:“慢!”
  叉手道:“节度使,小人今日穿的是儒生衣冠,请求宽解。”说完,只看曹铮没有反对,就自己解开了袍子,叠作一方,认真摆在青砖地的干净处,又脱下儒巾,端正摆在袍服上。然后端正跪坐在地:“小人准备好了。”
  曹铮瞪着他,而后喝道:“摁下去打!”
  几个亲兵来摁高云桐的肩头。
  高云桐肩膀一挣,说:“流犯决杖,乃是杖脊。”
  和他要好的那个行刑亲兵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傻啊……屁股肉多打不伤,杖臀不好?”
  估计他是要面子,觉得读书人被杖臀丢人,又低声说:“脸面几个钱一斤?别倔了。”
  高云桐并不理他们,就是不肯乖乖俯身。
  曹铮怒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狠狠打!看看他这脊梁有多硬!”
  亲兵不敢再违逆,叹了口气,站在他后方,抡起拇指粗的荆杖就是一杖抽下去。
  高云桐往前一扑,旋即伸手撑住了身体,牙关紧咬,一声都不吱。又挨了两杖,脸上都是细密的汗水,被檐下的羊角灯照着,像是额角鼻尖闪着一层金粉。
  很快他背上就是横七竖八的血痕。杖了十下,行刑的都有些于心不忍,假装手酸,拄杖在地上稍停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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