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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不知谈了多久,各处斥候回来,秘密送抵的蜡丸、密信也有好几件。
  高云桐一一拆看,和大家讨论着如今的形势。
  “汴梁交接顺利,被废为赵王的九大王与全家人搬到城中道观居住。”
  他念了第一则,其他人只是泛泛地听,他却想:回头要告诉凤栖,她可以暂时安心,吴王没有这么快就斩草除根,他也要等人心稳定再说的。
  接着又看其他。
  “曹将军来信,已经集结队伍,快到滏口陉口,磁州城之外。”
  他放下蜡丸,脸上有点笑意:“并州军经历过几次大战,已经锻炼得好多了,曹将军肯列兵于磁州,就可以慢慢破除靺鞨的围困,如果新君肯以禁军与江南粮草助一臂之力的话,燎原之火可以缓缓向东、北推进,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又拆下一个蜡丸,是何娉娉来的消息,述说了温凌与幹不思的谋划,也说了他们兄弟的矛盾,她不懂军政,但感觉大概率温凌要坑他弟弟一把。
  高云桐捏着蜡丸,手上沾染着何娉娉常用的香丸子的香气味,他默默地想了很久,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大清晰。
  “这份消息要先压一压。”他说。
  耿大哥问:“怎么,这小娘儿靠不住了?”
  高云桐摇摇头:“那倒不,但是温凌要做戏给幹不思看,他怎么保证能胜过我们哪怕是曹将军的并州军?又怎么保证幹不思眼热之后再次来攻袭,又会败给我们?”
  他皱着眉:“即便是孙武、白起、韩信、李靖……也从不会打这样没有把握、单凭运气的狂妄之战。打仗又不会真有什么神机妙算,无非是因势利导得特别成功而已。”
  此刻看不透,只能存疑。
  晚上饭饱,天已经全黑了,高云桐急着去瞧凤栖,告辞道:“甭管温凌有什么计谋,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我先回去了,大家也早些休息。”
  耿大哥叫住了他,但是欲言又止。
  高云桐问:“大哥是什么事?”
  耿大哥把他单独拉到一边,高云桐以为他必然要谈些不宜为旁人所知的军机,哪晓得他低声说:“看你平日脾气挺好的,家里女娘有啥错,你别犯急哈,犯急伤身,也伤感情。”
  “啊?我……我犯什么急了?”
  耿大哥意味深长地问:“听说,你昨天打老婆了?”
  “啊?”高云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都听见了,你那娇滴滴的浑家哭得那叫个凄惨!今日眼睛红肿了一天!上午都没有出门!幸而几个小娘子觉得她不对劲,见她去溪边洗衣,便也跟了去,唯恐她寻了短见,都劝住了她。”耿大哥摇摇头,也劝道,“白嫩白嫩的,怎么下得去手的?”
  旁边正好经过一位,耳朵长听见了,则道:“大哥昨儿个没注意?吃席时她把肥肉都丢在高兄弟的碗里这也太不像话了,一点尊卑都没有!女人家作死,该打还是得打,别劈头盖脸,只照肉多的地方呼就是了。”
  这种八卦最招惹人,顿时又有好几个围过来,边听稀罕,边劝说是非。
  高云桐只能陪笑:“我真没动手,是她自己想到了一件伤心事,哭得不能自已罢了。”
  大家一脸“我懂的”,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多说。
  “再说,我也喜欢吃肥肉……”
  这句解释看似也有点无力,高云桐只能挠挠头,心想:嗯,不错,无法解释的委屈是最大的委屈。
  他无奈地回到屋子里。
  农家物资不丰,只点了一盏黯淡的油灯。
  凤栖坐在灯下,不是做针线,而是翻他的兵书。
  高云桐打了水,一边洗脚一边说:“我有汴京和冀王那里的几条消息。”
  凤栖果然立刻注目过来。
  高云桐把几件消息详细对她说了,见她蹙眉的模样映在灯光下,眼珠子里好像有两团小火苗一跳一跳的。
  “嘉树,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高云桐说:“觉得了,但只是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又说:“温凌平素是那么自负的人么?”
  凤栖说:“他算是谨慎一路的,风吹草动都会像只狐狸似的停下脚步再三观望。可以算是傲慢,但不算是自负。幹不思倒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高云桐点点头:“不错,我也觉得,他这样的狂言不太对劲如果是要诓骗幹不思入彀,他为何又要‘做个榜样’?榜样那么好做么?”
  “兄弟之争,势同水火。”凤栖一句话评点道。
  高云桐却有些敏感:“你是说……汴梁两位兄弟?还是?”
  “都是。”凤栖的手按在兵书上,说话冷冷淡淡,神色冷冷静静,“但都是要做好戏才行。如果要助我爹爹一臂之力,就要削弱我三伯的权力和军力。”
  她的眸子继续在小小一盏油灯前闪光:“而温凌和幹不思,也是这样在内耗的。”
  他们都深知,要帮助晋王,只能是自己更强,强到有说话的底气,在凤震那位新君面前或可直言进谏一二。
  毕竟,凤震还是要与靺鞨战斗的,要与靺鞨战斗,还必须依凭民间义军蓬勃的新生力量,依凭沦陷地百姓心中产生的抗击外虏的燎原星火。他们就只能靠这点底气,而且还得小心新君心里嫉妒犯嘀咕。
  高云桐点点头,擦净了双脚,趿拉着鞋子,定神想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今日寨中突然有一则谣言。”
  “什么谣言?”
  “说我打老婆!”
  凤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刚刚的冷冷淡淡、冷冷静静勉力保持在脸面上,无所谓似的说:“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谣言?”
  “我也不知道啊。”高云桐起身出门泼了洗脚水,回头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看坐在灯前的凤栖,“你说谁给我扣了那么大一顶屎盆子啊?”
  凤栖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虽则有点恼火这扣上脑袋的屎盆子,但看她居然笑了,高云桐也就生不起气来。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下不为例。”
  凤栖乖巧地搂住他的脖子:“我晓得啦,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吧?”
  还是不肯承认错误,但这软乎乎的样儿,任谁都生不起气来。
  很快,宋纲的来信印证了凤霈禅位给兄长的事,不过宋纲也安慰高云桐,说新君仁厚,给新赵王凤霈的待遇超过以往他做晋王的时候,又让高云桐及各处义军要服从汴梁的指挥,共同御敌。
  但凤栖在来信中看到了和别人视角不一样的地方:“嘉树,并州节度使曹将军,是已经称臣了么?”
  曹铮在凤霈登基的时候,一直没有明面上表示认账、服从,但现在凤震登基,就俯首称臣了。
  高云桐唯恐她心生不快,只能劝解道:“晋王那时候毕竟是靺鞨所立的傀儡,自己也一直称‘权知’,而且那时候情势不明,曹将军不肯认账也很正常他也并没有真的反抗过晋王,对吧?”
  凤栖说:“我不是心里嫉妒。当时曹将军怕我爹爹会被靺鞨逼着,下割地投降的诏书,不服从是对的。现在吴王以‘议战’登基,自然不怕他下投降的诏书,所以可以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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