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何娉娉看了一眼:“这字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奴是青楼出身,写不来这样好看的字。”
幹不思又跳了起来:“哼!你不要条条都想抵赖!我告诉过你的吧?我母家要利用郭承恩!你看”
他拼命抖着手中的绢,声音很凌厉:“看,这里就写到了‘叛臣郭氏或将南下’!”
何娉娉四两拨千斤:“郭承恩是谁?”
幹不思大怒,一巴掌就抽上去:“小表子!你耍我呢?!”
温凌的鞭子立刻指向了幹不思的鼻尖:“若要刑讯,该由我来吧!我的人轮不到你动手!说到现在,你的证据呢?”
何娉娉被打得倒在地上,捂着脸晕了半晌,才抹掉嘴角的一点血丝,喘着粗气,忍着牙床和耳朵的疼痛说:“太子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今日拿捏我的错?您说要跟二大王要了我,想必是二大王没有同意……”
她眼泪滚滚而下,演技极好:“奴有什么资格左右主子的决定?这条命无非是主子的,要就拿去……何必赖我没做的事?”
第197章
看勃极烈又疑惑地瞧过来,温凌低声说:“太子……想是求而不得吧……”
幹不思是个色中饿鬼,大家都晓得。
靺鞨异常顺利地第一次破汴梁城之后,得了好多拿来抵偿犒军金的女子,分配给靺鞨的皇室、部族首领和功臣,幹不思要的最多,挑的是最漂亮年轻的。皇帝也知道他这德行,没有计较;诸王诸臣也不好计较。但他这名声算是传开了。
勃极烈被温凌这个不动颜色的“眼药”一下,仿佛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幹不思难得聪明一回,给别人下个套,却没有想到设计的计谋里全是漏洞,现在何娉娉不承认,温凌也不承认,他手握着证据却没有办法证实自己,还被倒打一耙,当然是暴跳如雷。
“勃极烈大人,我才不会被个营伎迷得忘记了正经事!”他愤愤然说,“其他琐碎什么都不用讲!不重要!我手里这张蜡丸绢书总归是真的吧?!有人背叛了靺鞨,和南梁传递消息透露军情,总归是真的吧?!这些真的事情你们到底查不查?!”
勃极烈悚然惊觉,肃穆道:“不错,不错,这些事都必须查,查到底!”
温凌当然是有私心的,而且这私心也不便于拿到台面上来说。
他看看俯伏在地上的何娉娉,她脸色惨白,颊上指痕鲜红,楚楚可怜。他硬了硬心肠,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于是他将在勃极烈提出要求之前,先用鞭子指住了何娉娉的脸:“不错,你不要瞎三扯四的妄图逃避,这件事确实你是知晓的。你是汉人,是不是也早有传递消息到故土的心思?现在交代,我给你个好死,否则,只怕真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何娉娉凄然抬头看着温凌,眼眶里凝聚着泪,紧紧地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温凌心一硬,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何娉娉惨然一声,再次栽倒在地上,白纻上衫抽破了,上面赫然一道血红的鞭痕慢慢洇开颜色。
温凌手微微颤抖,但告诉自己:她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他都能舍得了,何况是她?如今这样紧要的时候,他舍不下她,便是自己万劫不复;他万劫不复了,她难道就不遭池鱼之殃?
一样的,他留得青山在,以后还可以慢慢想法子营救她,或者……祭祀她。
“我的鞭子可不好挨。”温凌蹲下身来,手指轻轻抚过她的伤痕,和声道,“挨三鞭还不求饶的没几个人。你何必受这样的苦楚?”
“她也挨过你的鞭子?”何娉娉斜眸问。
温凌已然色变,但还是问:“你说谁?”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
他的牙齿几乎咬矮了三分,举鞭道:“你找打!”
何娉娉戚戚然笑了:“怪不得她不愿意跟你……”
她陡然挨了狠狠两鞭子,半句话被疼痛截断了,头上冷汗一层层地冒出来,额发瞬间被沾湿在额角、颊边,好半天才透过气来。
她只想早点死。
她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下去了。
何娉娉在令人眼前发黑的疼痛中,想起了自己十二岁那年,身体尚未发育,却遇到个喝醉了酒的客人到搊弹家散漫撒钱,而后非指着年幼的自己说要“尝尝小豆蔻的滋味”。
鸨儿好说歹说,也没阻止得了有钱有势的嫖.客,只能反过来劝她:“娉娉,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的。你命苦,总要过这一关的。”
可她根本无法忍耐粗鲁带来的非人疼痛。她尖叫着,狠命撕打着压在她身上、强行掰开她双腿的男人,咬了他一口,换来照头一拳,昏昏然几乎失去了知觉。
而后她迷蒙中听见一声脆响,而后身上松开了,男人一头是血滚落在地,而她看见自己的母亲称作“姐姐”的何琴琴,眼睛瞪得如同老虎,满脸狰狞,手里举着半截碎开的钧窑瓷瓶,啐地一口,恶狠狠骂:“禽兽!”
她扑在母亲怀里,哭得倒噎气儿。
母亲得罪了客人,有钱有权的客人不依不饶。
鸨儿和龟公没办法,吊起何琴琴,用漆黑的长鞭遍身抽打给客人消气,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只看到何琴琴的衣衫尽成碎片,鲜血滴在地上,她垂着头,长发死气沉沉垂在腰间。
鸨儿都不忍心,咋呼着问:“你认不认错?”
何琴琴奄奄地抬起眼睑,泪水顺着脸庞垂挂下来:“她……还是个孩子啊……一朵花儿,还没有开……”
鸨儿说:“这是你们的命。”
何琴琴凄然笑道:“诗礼家传的何家,上下十代都没有一个人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老天爷的眼睛是被糊住了吗?!”
鸨儿知道她的身世,半晌未语,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那客人却捂着头上裹着的白绢,瞪着眼说:“怎么着,糊弄着打这么两下就想蒙混过关?!我这伤势只要给府尹看一看,你们这家搊弹家就准备倾家荡产地赔偿,准备关门大吉吧!”
鸨儿陪着笑劝他:“官人,您也高抬贵手。这位何小姐,还有她的女儿小何小姐,曾经是姑苏何家的女眷,你也知道的,那件惊动圣听的案子……”
“哼,我知道得很!”那人狂妄笑道,“更知道何家在本朝再也别想翻案了!睡其他教坊司小姐还需听听有没有恩客撑腰,唯有何家的女娘,因其父祖变法失败,早已经开罪了普天之下的官员富户,她们发作官伎营伎,永不得恕,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鸨儿说:“不过呢,这位琴琴小姐的亲妹妹,现在在晋王府上是个爱姬。”
“那又如何!你叫晋王来主持公道啊,你看晋王敢不敢?”
那男人说完,手一伸:“鞭子给我,打得这样轻飘飘的,当着我的面弄鬼呢!”
鸨儿不敢违拗,递过鞭子之后,对鼻青脸肿的何娉娉使了个眼色。
何娉娉退了几步,见那人异常兴奋地捋起袖子,狠狠在何琴琴胸口抽了一鞭,抽得她一声惨叫裂入云天。
何娉娉捂住嘴,两条腿软得走不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