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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即便他不射杀她,只要一声令下,他的亲卫们可以一拥而上拉开她,她又没有利刃,不能一下割断凤杭的咽喉凤杭也正在等他下令救自己。
  但温凌此刻更恼火的是凤栖对他命令的漠视,她幽幽一双眼从凤杭背后看过来,眼神又似火灼,又似冰冷。
  “放开!不然你以为你逃得脱?!”
  温凌恼怒中还有焦急,她不肯自己主动松开手,他救下凤杭后该如何处置她?如何和别人交代?她连自己放弃谋害的举动都没有!
  凤栖“呵呵”轻笑了两声,无所谓般说:“杀吧。”署此
  温凌的弓箭抖了一下,然后稳住了,对准了凤栖沾着泥污和鲜血的手,再次说:“我数三个数,你松开他,我还可以给你解释的机会。”
  他怕别人听出他隐藏的哀求之意,话音未落就先放了一箭射中凤栖身后的矮墙,土制墙皮簌簌地往下掉,掉落在她软缎般的长发上和煞白的面孔上,以示最后的警告。
  “一。”
  凤栖一头一脸土渣,但丝毫未动,力也未松,幽幽的眸子直视着他的箭,和他的面孔。
  挣不开钢丝线的凤杭却急了。
  他自救的手指被勒出了血,呼吸困难让他越发昏倦无力,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等这个优柔寡断的温凌发令,他要自救。
  听到温凌大声喊“二”的时候,凤杭恰好在地面上摸索到一块大石头,用尽最后的力气高高举起,打算往身后凤栖的天灵盖位置砸去。
  温凌的箭在“三”字出口之前飞了出去。
  众人只觉白光一闪,转眼看见凤杭的额颅已被穿透,他双眼熄灭般黯淡了下来,手举的大石也砸在他自己胸口,不过也感觉不到疼了。
  接着,凤杭软软地倒了下去,未及松开手的凤栖也被他沉重的尸身给带得栽倒在泥土里,铺天盖地的腥与臭的泥尘充斥在她的肺里,她近乎气竭地咳嗽,然后被温凌揪着头发拖行扔到了一边。
  温凌并未想到自己会射杀凤杭,毕竟谈判刚有起色,威胁或也能成。
  但是看到凤杭举起大石头欲要往后砸,他的本能就是放箭,一击致命。
  现在后悔莫及。
  更麻烦的是他该如何善后?
  这些在权位上的人都不愿意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比如贪权,比如好色唯恐有人抓住自己的弱点来攻破自己的心防。
  温凌一直都表现得冷酷无情,身边的女子只用来泄.欲,从不会显得偏宠,更不会让其左右他的决策,对凤栖亦然。
  但他现在揪着凤栖,捏紧拳头却打不下去,只恶狠狠地把她的后领提溜上去,又恶狠狠地把她往地面上摔。
  凤栖在他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更无还手之力,饶是泥草之地,头依然被砸得嗡嗡作响。
  “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温凌又一次把她揪起来,盯着她狼狈的面孔,咬牙切齿地一遍遍问,“回答我,你在干什么?!”
  凤栖报仇的目的已经达成,出乎他意料的并没有犯倔,带着哭腔说:“求你别打了。”
  她会求饶,有点匪夷所思。
  温凌不由松了劲,俄而想到周围全是人在看着,哪怕是自己人,今日这举动也大不合时宜,直把他的面子往这泥土里摁。
  他有点无措,脑子中只想:我作为主帅,我不能丧失军心,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贪恋凤栖,看不起我。或者我只能承认自己射偏了?那接下来凤栖就非死不可,方能圆我的谎言。
  他定了定心神,厉声说:“好,我先不打你,但你今日可再无机会了!”
  紧跟着看到她泪盈盈的双眸,心不知怎么一颤。
  凤栖反问:“我这样帮你,你却要杀我?”
  “你帮我?”温凌简直觉得好笑起来。
  凤栖看了他一眼说:“不错,我有报仇的私心,但我也不止有私心,我当然是在帮你。”
  她撑起身子,直视着他,声音却明朗得四周人都能听见:“南梁太子的亲卫军正在往延津渡逼近,想来是要救他。”
  “不用你告诉我。”温凌说,“亲卫军不过三万,绝非我的对手。”
  凤栖说:“若我没有猜错,他们会借道晋地,直奔应州,有没有?”
  温凌愣了愣。
  紧跟着又听凤栖说:“四太子以太子谕令,命你放人,你放不放?”
  他脱口而出:“当然不能放!”
  凤栖冷冷一笑:“靺鞨西路军无法攻破并州,但我朝王师可以以此借口求援于他,等并州归人家,孤悬在河北的你的人,就危险大了。”
  温凌给她一番话绕了进去,脑子里紧张地想:不错,凤杭就是去任并州节度使的,我拿他做质子,并州当然要救,万一与幹不思合作压制我,我握着这个质子也不能用来威胁凤震,反倒让他们理直气壮可以合谋夺我的兵权了。看来,幹不思不除掉,南梁这片很难被我掌控到。
  又听凤栖说:“所以,大王杀凤杭,绝对是明智的。质子已死,凤震没有任何借口与四太子这样的敌人谈合作,四太子也没有借口借道并州南下了。他们想要远交近攻,但没有开口的理由。凤震懦弱想龟缩,大王整顿人马可以跟他慢慢耗;凤震气怒要报仇,大王自也不必怕他那些无用的禁军。”
  温凌瞠目看着凤栖,她刚刚被他暴力对待,额角青肿起包,脸上红痕宛然,泪光凌乱,脸上又是泥又是灰,还有不小心抹到的鲜血,似是楚楚可怜如草上露珠,但实则韧如蒲草。
  他觉得自己在被她千转百回的玲珑心思掌控着,但又觉得她一番话简直是他最方便下的台阶。
  犹疑了一会儿,就看见她微微地一挑眉,好像在责怪他迟钝,不晓得就坡下驴。
  这个挽回面子的机会难得,温凌心一横,面子不能垮台,虎着脸说:“我需要你教?凤杭与他爹沆瀣一气,弑叔自立,又一再想着欺骗摆布我,我早就想杀他了!只不过假意修好,骗他把南梁的军政消息告诉我,再哄得凤震不敢轻易指挥边将动武罢了。长久留着他,难道我多一个吃饭的人口?哼哼……”
  冷笑两声,仿佛早就智珠在握。
  凤栖很给他面子,立刻道:“原来你早就有心,倒多费了我一顿力气,还挨一顿苦打。”
  温凌冷笑道:“我叫你坐在帐中别动,你不肯听话,自己要出来找打,还怪得了谁?”
  又对左右喝叫道:“把她押回去,叫她那丫鬟伺候她把这一身臭泥洗干净。你们把我的皮鞭准备好你今晚的苦打还没开始呢!”
  凤栖一回去,就看见溶月满面泪痕地正在门口翘首期盼,见她回来了,叫了一声“佛祖!”,泪如雨下,又叫了一声:“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上上下下打量她:“怎么鼻青脸肿的?受伤了没有啊?”
  凤栖一瞟身后几个人,说:“麻烦各位小哥去替我端热水吧。”
  又对溶月说:“我身上又是泥又是汗,还是在圊厕附近沾上的泥尘,真真臭不可闻,自己都要吐了。快点把我膏沐的用品准备好。”
  她一连换了三桶水,最后才静心泡在洒了蔷薇水的干净浴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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