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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他还叹了口气。
  温凌岂不明白如今的局势!顿时心里被一击似的。
  只是理智告诉他:向凤栖投诚?她可是有入骨的恨啊!
  信使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样:“虽然两国有仇,但公主念及当年大王放手之恩,绝不会为难。若大王投诚,亦是两国功臣,当年打仗时那些是非恩怨,也可以既往不咎。”
  温凌更是笑起来:“你回复你们公主去,她可以既往不咎,我却不可以。她当年是和亲于我的,若还肯承认姻缘,那还可以谈。”
  信使道:“这个……只怕无望了。毕竟公主未曾与大王合卺,以自由身再嫁他人,现在又有了孩子,哪能拖着肚子再归大王呢?于情于理于法度都不合适,对吧?”
  让凤栖承认和他的姻缘,本来只是用来挤兑南梁信使的,但听信使这样讲,温凌仍不免勃然大怒,抖着手抽出鞘中钢刀:“我看你不想活了!”
  那信使倒退了半步,满脸赔笑,说话却毫不让步:“大王,何必发急?如今局面,情也,势也,态也,急亦无用,杀了小的,也不过臭一块地,于事无补,于大王更无半分裨益,反而丧失了彼此谈判的余地,对吧?”
  这个人真是深得凤栖精髓,与温凌交流,既会在态度上服软,又不会轻易让步,不让步偏生有有理有据,把利益分析得透彻。
  温凌片刻冷静下来,仍是气到锉牙,冷笑道:“你回去跟凤栖说,我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便只有死战到底一条路可走。我放她走时曾经说过,日后沙场相见,只有彼此厮杀一条路了,不指望再有半分情意,所以也谈不到过往恩怨的既往不咎。”
  信使摇了摇头,说:“那么,公主让臣带来了一些酒水点心,说是谢大王当年不杀之恩。”
  “就用这回报我的不杀之恩?”温凌挑眉,“以后就两不相欠了?她的命只值这么点?”
  信使嘿然一笑:“公主说,此乃雪中送炭,对大王的意义亦是性命一般重要。”
  温凌脸色便又不好了。
  斗嘴皮子,他始终落凤栖下风。
  他没有把这位信使怎么样,打发了此人之后,军中又是点燃篝火一场祈神的狂欢。
  南梁送来的酒水点心成了狂欢宴上最受欢迎的内容。温凌赤着上身,拉着营中所剩无几的几个营伎跳舞,但这些自感朝不保夕的营伎连迎合他的兴致都没有,纵使挨了鞭子,也是流着泪无力地踏着步。
  “南梁主动要和谈吗?”他的参议小心问,“如果他们给的条件还可以,不妨先谈谈看,保存实力现在最重要,将来再徐徐图之。”
  “我不想和南梁和谈。”温凌一身的汗,搂着怀里的女人亲了一口,笑道,“他们无非要我投降,再把我们慢慢宰杀干净。今日大家好好吃饱一些,明天起也不和他们玩这些猫捉耗子的游戏了,铁浮图直接出击,打她那支娘子军!不知道南梁健妇的肉,口味比我的营伎如何?”
  垂头又咬了身边女人的脸颊一口,咬得那小娘子“哎呀”叫了一声,又气又怕,别着身子,几乎要哭了。
  温凌哈哈大笑,但偌大的篝火边,只有他一个人在笑着。
  第311章
  凤栖看着面前一片水泽的时候,常会觉得肚子里像小鱼吐泡泡似的有一点点动弹,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总忍不住要捧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臆想着未来的美好。哪怕面前是一片狼藉的泽国,散布着无名的尸骨,远处狼烟篝火,压着半高天际的浓云亦沉沉压在人的心里,她也依然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欣悦,这种美好的感觉前所未有过。
  军报和密信一封封从刚刚恢复的驿道上传来,她跷足坐在春风里,一封一封地拆看信笺,好像这些军报和密信里也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日常的家书本而已。她面部的表情总是很平淡。
  直到拆到高云桐的来信,读完后才不由眉梢嘴角微微一漾。大概唯恐人看出她的情绪,又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也不需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难道区区一个温凌,我还搞不定么?”
  她决意缩小对温凌大军的包围圈,源自于对许多消息的综合考量,包括拦截到的温凌的斥候,那几个斥候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饿到两眼无神,走路踉跄。并州军里有些有经验的老兵说:“估计贼子已经粮尽了。”
  怕大家不信,有人建议凤栖杀斥候,剖腹看他肚腹中有什么。
  凤栖用帕子掩面,皱眉说:“噫,好恶心人呢!”
  不过说完后就点头同意了。
  斥候肚子里只有黑豆和尚未消化完的弓弦上的牛筋、腰间的牛皮带。这样残忍地杀了一个,另一个斥候牙齿打颤,终于把温凌营中人食人的现状说了出来。
  凤栖听闻后凝然许久,终于骂了声:“这个畜生!”
  而后再次确认了汴梁方向不会断粮,而高云桐在幽燕安排好抵挡靺鞨北援军的兵力后,已经带义军往南回援的消息,她说:“可以让他血债血偿了。”
  河南河北原有为抵挡北卢而修建的“水长城”,但是因为前朝几任皇帝太平日久,文恬武嬉,水长城的防御体系荒废已久,水道已经被淤泥堵塞了。
  但郭承恩黄河扒堤泄洪这件事,利弊参半:弊在造成下游洪灾,百姓受罪;利在也确实冲垮了温凌好容易打造出的水师,还使得原本的水长城体系又倒灌了黄河水,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水道、浅滩、沼泽马匹不易通过,对铁浮图这样的重骑兵很不友好。
  而凤栖的用兵之道在那些武将看来是很奇葩的,她一方面步步紧逼,毫不给温凌留喘息的余地,一方面又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奇兵,人人匪夷所思,觉得她是在胡闹,偏生对温凌突围出来的队伍有压制的奇效。
  凤栖在与军中参议幕僚们商谈时笑道:“不奇怪,你们哪有我了解他?他会往哪里派人,动的是什么脑筋,我都门儿清。你们看,一挡一个准,一打一个准吧?”
  绢帕掩口,又算不得淑女笑得太恣肆,却叫人不得不服。
  她指了指沙盘:“接下来,叫他‘背水一战’。”
  “这里这片新水泊,是靺鞨人堪舆图和沙盘中没有的,是黄河的春汛刚刚冲击出来的洼地所成,边上看起来有若干沟渠,实则最后流向一弯死水潭,他们的堪舆图上也没有的。附近民人逃荒时弃置的若干茅屋,叫民夫悄然去休憩整理一下,造成附近河道通畅繁荣的模样,叫炊兵午间晚间过去点些炊烟,煮些香喷喷的大米饭,吃我们自己吃,但逗逗他们的馋虫。”
  她谈事的时候仍然不像个将军,动不动就是娇滴滴地笑,这条计策也一样显得匪夷所思,但并州军已经服了她了,于是立刻从命,安排了下去。
  凤栖起身,歪着头想了一会又说:“叫我的娘子军们集合起来,我要问问她们有没有通音韵的。”
  娘子军是由周边城镇乡村中觅来的健妇们组成,大多数除了会唱几句民谣山歌,其他乐器一概否然。
  凤栖问了一圈,最后说:“没事,敲鼓会么?敲鼓也不会也没事,简单得很,不需要像西域羯鼓一样敲出怎么样的节奏和花头,只要学会一两首曲子的节奏就行,再学会跟我的节拍,把战鼓声音传出去,就行。咱们虽是娘子,力气或不如男人,但脑子是一样的有智慧,用好咱们的脑子,说不定比男人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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