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官家宽宽心,事虽然丑了点,只要郭承恩不敢破罐子破摔、起兵造反,天下人也无由知晓这顶绿头巾的存在。”
……
只有凤栖悠悠道:“再说,哥哥您又不喜欢郭娴,也不过是羞耻,又不是伤心悲愤,又有什么熬不住的?这么想呗:郭娴的丑事使得拿下郭承恩得来全不费工夫,是哥哥最大的牺牲,也是最大的成果了。”
凤杞气得肚皮鼓得像只青蛙,看着凤栖掩口而笑的模样,手真是痒痒,于是瞪着眼睛对高云桐说:“高将军,你浑家就是小时候被我爹爹宠坏了打得少,孃孃要管教爹爹还护着。以后,朕下了旨了,管教她就是你的事了!”
“啊?”
“朕准的!说话这样讨厌,就该拿戒尺揍!”凤杞扫视升平殿一圈,殿里没的戒尺,只在青瓷大瓶里插着掸灰的尘麈。凤杞把尘麈抽出来,递给高云桐:“赐给你,如朕亲命。”
高云桐推脱道:“官家还是先放个样,不然臣不敢。”
凤栖前仰后合地躲在高云桐身后,说:“哥哥,我再也不敢了。”那样子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但是周蓼咳嗽一声,肃然道:“你们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开玩笑了。我这心里不是滋味,你们还有心笑闹?皇后做出这般丑事,皇帝废后是该当的,但是重新立后选妃也不能耽误。好好一个储副没了,天下难免忐忑。杞哥儿在国政之外,也不能不对后宫多用心,而不是只顾着听曲儿,在教坊司娘子间厮混!”
凤杞刚刚松快一点的心情,顿时又落寞了。
想犟一犟嘴,周蓼厉声已然传来:“官家听见了吗?”
他只能说:“听见了。但是”
“不要‘但是’了。”周蓼不胜其烦地揉着眼角的睛明穴,皱着眉说,“你就乖乖地、不要提条件地答应我一回行不行?”
凤杞仍旧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嘟着嘴,不情不愿的模样好半天才说:“我想先追封一位皇后……”
“你一个正经娶的都没有,要追封谁?”周蓼瞪着眼睛,“莫不成是你在教坊司里哪个相好的?”
“嗯……”凤杞鼓足了勇气说,“母后知道她的,是叫何娉娉的那位。”
周蓼说:“我知道何娉娉。她以美色.诱惑温凌,最后为国捐躯,你追封她一个夫人、孺人,都还说得过去。但追封为皇后?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她毕竟只是一个妓.女!”
“可她也不该天生就是个妓.女!”
“她天生就是。”周蓼斩钉截铁说,“她出生在教坊司,母亲何琴琴也是名列教坊司的乐伎,不知和那个嫖.客春风一度生下的孩子,尚不知爹爹是谁儿啊,皇后列传是要入宗谱、入史籍的,追封这样的皇后,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就算是”
她吞下了半句话,小心瞟了凤栖一眼,那半句话也就彻底吞下了。
但凤栖何等敏锐,自然知道这半句肯定是指她的亲娘何瑟瑟,即便是为晋王爱之如狂,何瑟瑟也始终只能是家中低等侍妾,不许称良妾,不能进入宗谱,死后也不能葬在夫君身边,只能孤零零立一座坟茔。
周蓼大概看出刚刚还在逗弄哥哥、一脸笑意的凤栖,此时笑容顿时就消失了,有些失悔,补充安慰道:“当然,亭娘是于社稷有功的人,你们的爹爹追封皇帝时,她的亲生母亲也可补一个名分。”
她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再和凤杞谈何娉娉,或纳娶后妃的事,只就着话题又说追封凤霈等等大礼议。
凤杞恹恹地说:“这种事,周家的舅父最擅长了,谥号庙号,以及相应文字,都让他们去操心吧。今日心里烦闷,我先去休息了。”
他瞥眼看到凤栖也正在看他,四目一碰,顿时瞥开,却也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高云桐亦是很敏锐的人,回到公主府里,叫仆从去准备温热的洗澡水,然后亲自帮凤栖摘下簪环,边为她梳头边问:“是不是腿又肿得酸了?晚上看你没吃多少东西,要不要再为你熬点粥?……”
凤栖道:“我想吃韵姜糖。”
高云桐愣了愣,而后望了望外头的天光,说:“好,叫人去给你买。”
“他们未必知道哪家的好吃。”
“行,我亲自去买。”高云桐从侧面亲了亲她的脸颊,“现在你最大,你说了算。”
“然后呢,顺路嘛,经过大相国寺,沿着汴河往东,临河的坊间有一家门面不大的搊弹家,老鸨子姓花,门里的小姐很有几个出彩的不过你找一个叫何琴琴的,是个丑妇人,她是娉娉的生母。”凤栖交代了半天,终于说,“我想见见她。”
高云桐默然了一会儿,说:“我知道那家的……何家女眷没为贱籍,花鸨儿仗义收留了人,免得落为营中奴。何家两姊妹长大后,小的嫁作富贵人家的妾,大的留在搊弹家,生了个女儿就是何娉娉。”
“你可真懂。”
高云桐听她酸溜溜的语气,叹口气道:“我当时一个卖诗词的穷书生,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教坊女子了。你这是想帮官家实现夙愿?还是让何琴琴来劝劝官家?”
凤栖说:“我亲娘,就是何家那个小的妹妹……爹爹宠爱了她一辈子,但她还是一辈子抑郁而终。爹爹在时,曾说过他能为何家翻案,又遮遮掩掩说有一只匣子,里面藏着能保何家母女听话的东西。我想,娉娉阿姊和她姐姐最看重的,应该是当年何家冤情能够化解的证据。我一辈子没有为姐姐做过什么,娉娉后来身死,也是为国,也是为我。我总得也为她做些什么。”
她沉沉地静默了一会儿,对着妆镜发呆,而后觉得一旁的高云桐还在默默地陪在一旁,赶紧推推他说:“去吧去吧,虽然说搊弹家常会忙到半夜三更,但也不宜太晚去找人吧。你就说给我买韵姜糖去。”
高云桐终于道:“糖我给你买,人我也给你找。但是,你也别再弄出新的幺蛾子来了。”
叹口气摸摸她的顶心,像对着淘气的小女孩般的语气:“不省心……”
他离开后,凤栖倚榻眯了一会儿,迷迷糊糊正要入梦,门又响了,她惺忪间被人吻醒,睁眼就听见高云桐说:“糖买回来了,人也带回来了,我安排了一间客房,让你阿姨也睡一晚上,明天再谈吧。”
“我不困。”她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高云桐说:“怀着孩子,思虑不要过重。现在又不是打仗的时候,怕耽误了一分一秒就耽误了军机。今日说,明日谈,都是一样的。”
孕中期确实易困乏,凤栖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似的,高云桐温柔的声音和身体都让她陷在云朵里一般,她闭着眼睛说:“那客房要安排干净、舒服、清净的……”
“省得。”
她又说:“糖。”
俄而,嘴里被塞了一小块糖,并不是辣辣的姜糖,而是酸酸甜甜、止渴生津的梅饼。
她闭着眼睛享受梅饼的酸甜可口,然后感觉自己被从榻上抱到了床上,凉簟在身下,瓷枕在颈下,肚子上搭着一方丝衾,而后凉风习习。
她眼睛欲睁不睁,看见是高云桐拿着蒲扇在给她扇风。心里“噗嗤”一笑:穷措大,绢团扇不轻巧么?泥金折扇不精致么?要用这蒲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