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以这细路女恐怕也很擅长讨好男人。
红色的士在浓云密布的夜色中消失。
靳家主宅在山顶,禁行卡口布置十分严密,非记录车辆不得靠近。
迟漪照迟曼君给的路线导航,撑伞继续上山,步行足足15分钟。雨将歇未歇,路灯的光与前面一座岗亭的灯光交织,大约是到了。
岗亭工作人员从监控画面认出她,他出门相迎,“迟小姐,晚上好。”
“一路辛苦,前方有车候着,会送您上山。”
工作人员自行承担起撑伞一事,将她护送到停车场,年轻司机恭候着,见人到了就彬彬有礼地问好,挑不出错。
埃尔法保姆车在盘山公路上平稳行驶,原来刚才那一座座岗亭也不过是通往主宅的一道入口,至于真正的主宅还在更深更高处,也不枉迟曼君这些年的费尽心思。
司机受过严格培训,目不斜视地专注开车,和刚才的男凝对比起来,迟漪心理终于松弛些。
道路平稳到她有兴致借一路上忽明忽暗的灯辉,去数从玻璃上划走的一道道树影,怔神间,车速忽慢下来往旁侧开,似在让道。
她视线挪回,司机低头道一声抱歉:“迟小姐,还劳您稍坐几分钟。”
无多解释,迟漪瞳仁动了动,窗外一束明亮车灯代他给出答案。
深暗天幕下,一台黑棕配色的迈巴赫62s正缓缓靠近,车内静谧无声,因车速有减缓,正审阅项目文件的男人眼皮稍抬,车窗挡帘未阖,他的余光瞥过停在侧前方的那台埃尔法。
驾驶座两鬓斑白的司机如有所感,微侧首与他用粤语解释:“前面那台平时用来接客人,是家辉在开。”
男人闻言阖上公文夹,车内冷光拂过他晦漠的眸,很快他敛下目光,平声吩咐:“让他先行,靳家有待客之道。”
司机颔首,将车往前靠近些。
埃尔法司机就职满一年,入职培训便记下靳家的重要车牌,挂‘g7'黄车牌的迈巴赫 62s,他t记得太清楚。
阿辉上前唤迈巴赫司机一声德叔,又垂首向后排方向微微躬身。
迟漪轻阖眼皮,不经有些烦躁,今天坐车好晦气,总让她等。
她抬手想摁眼穴肘关节无意碰到车窗的自动开关,霎时,玻璃徐徐摇下,冷白车灯与山道雾灯将车窗内那张脸照得清晰又分明。
她脸上还是恹恹的神情,没转换,只听静夜里响起一句粤语,暗含诫意———“阿辉,客人先行是礼数,以后不要再搞特权,少爷不喜欢。”
迟漪闻声看去,说话的人长相温和儒雅,约有五十上下。注意到她目光,那人回望一眼,彬彬有礼向她略颔首算是打过照面。
迟漪愣了瞬,回过神,唇瓣翕动一下,那端摇上车窗。
埃尔法的司机领命回来,同她真情实意地又道几声歉,窗外山风嗡嗡拂动少女垂落的发丝,擦过樱色唇瓣,她眨一眨睫毛,车身与迈巴赫交错而行。
黑夜深重,她忘收目光,忽然瞳仁里拓出一道侧影。
交错而过的深色车窗摇下一截,灯线射过来令她视野受限,只听见有道年轻男声落进风里,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仅仅一帧,让心脏莫名收紧,这种感觉她不喜欢。
白茫茫的车灯渐远,一直到灯火通明的别墅区前,迟漪才知道原来车窗一直没再关上。
她无意识地竟吹了好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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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曼君是经管家提醒才得知迟漪到了,她引路带女儿进主宅大门。
一路亭台洋楼连绵,四周镂雕精致的汉白玉长廊玉柱数不尽,更有喷泉泳池,花房露台……四处环水傍山,香港人看重风水,靳家主宅亦是如此。没有镶嵌任何富丽堂皇的珠光宝石,反倒是细节处见真章,譬如用料质地,整体统一色调,又或者各处角落置放的摆件,见过世面的都清楚这些都是轻辄七位数的古董真迹,一眼望去更显庄肃贵重。
迟曼君没少与她介绍靳家环境,很有当家主母派头。
她领迟漪去的衣帽间在三楼,是由一间书房隔出来的地儿。
推开一道暗门,打开里头灯光,迟曼君指了指橱柜里一条重工的黑色收腰蕾丝小礼裙。
“这条是定制款,sales根据我给的照片身高体重,特意为你选的款,工期可有一整个夏天。”
往年迟曼君也会定期为她购置一些奢侈品,价格适中,向来在她的预算里,至于动辄几十上百的高定礼服,除非是极少数的刚需场合迟曼君才会舍得。而显然——今晚就是。
迟漪看她一眼,垂睫时眸里闪过倦意,不想听那些喋喋不休,她自觉接过礼裙去换,“谢谢妈妈。”
长帘透出纤影,仅仅是一道影影绰绰的轮廓,也不得不承认她女儿如今招人的模样比她年轻时风头更甚,美中不足是她的约束或许太过,迟漪实在太瘦了。
迟曼君琢磨着绕回主题,言明今晚需求:“漪漪,今晚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靳家家宴,靳家这样的大家族是枝繁叶茂的,有一些与你同龄的兄弟姐妹,你靳叔叔特意选今晚想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你要和她们好好相处。”
“换好了直接下楼,你是最讨人喜欢的,乖女,不要让妈妈失望。”
这是迟漪一直以来的位置,十几年如一日地在母亲身边,为她扮作一个懂得讨好人的陪衬娃娃。
帘外脚步渐远,迟漪攥着外套,指尖触到口袋里的一枚银制物体,她垂眼将盖子拨开——‘卡哒’,一簇红光在她眼仁里映缀,焰火逐渐靠近眼前的淡紫色真丝长帘。
她怀揣着恶劣想法,放把火把这里烧了,毁掉自己,也毁掉迟曼君的春秋大梦算了。
这种想法愈渐浓烈起来,焰光在帘幔拉出长影,照亮她漆濛濛的眼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让她恍然回神。
一墙之隔,书房灯辉映着男人修劲优越的身形,他的骨架宽薄,能将一身剪裁精致的深色燕尾西服驾驭到极致,周身气度自有一种天然的矜贵与冷峻。
靳向东侧身而立,垂目看向门外来人。
是主宅的老管家刘延,更早之前延伯是跟着他的祖父靳章霖,后来老人驾鹤西去,延伯按照合同继续留在主宅任职,一朝回头望,他在靳家待了大半辈子,也从毛头小子走到暮年,春节过后便要退休了。
许久不见他回来,延伯高兴之余乜了眼书房一角的紫檀木门,微躬身道:“少爷,您回来了。”
靳向东闻言略一颔首,放下手中文件唤了声延伯。
延伯有些唏嘘:“距离您上次回家,已经过去一年多,没想到这次竟是为先生的婚宴……也不知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自祖父离世后,父子二人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点。靳向东近几年打理集团上下免不了京港两地折返,却极少回过主宅,而此次返港回主宅原因为公也为私,私的这一层为平息老太太的怒火。
祖母沈嘉珍近年来的脾气是愈发火爆起来,此前为长子续弦一事便发作过一次,两日前打电话到主宅怒斥其行事作风轻浮孟浪,几十岁的老野还敢二婚娶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都唔知传出去是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