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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迟漪目光落定在他的指尖,觉得他就是故意的,语调莫名有些怪地问他:“大哥不是在这里出差吗,怎么感觉你还挺得闲的?”
  “原本行程是临时变动过的,但你先来了。”
  他的话总对迟漪很受用,仿佛在他这里,她永远可以都拥有独一份的顺位第一的优待,她是不可替代的。
  微蜷的手指伸展开,指尖在柔软布料上晃了晃,窗外跃动的阳光也在她指缝闪动着,她咕哝一句:“说得好像我面子很大一样。”
  “迟漪,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迟漪仰眸,眼底透着迷惘:“嗯?”
  靳向东漫不经心的眼神飘过来,话语里却带着一份笃定:“你肯到我这里来,若不将你排在第一位,如何对得起你风t尘仆仆走来的这一程。”
  他明白,迟漪需要他的看重,需要他的全心全意,需要他独一份的关心与偏向。
  在机场见到她的第一眼,慢慢消化掉所有的惊讶与猝不及防的失而复得感,在她睡过去的那段车程里,他想了一路,是什么导火索,才能够让她不顾一切只想来到他身边。
  靳向东无端想起了澳门找到她的那一夜,受了一场大委屈,但她咬碎牙也不肯说清,思及此,男人眉心蹙了又蹙,那一刻,他大抵明白了些什么。
  迟漪心旌微晃,低声抿唇:“大哥说这种话,显得好像一个渣男……”
  靳向东略一挑眉,睨她一眼。
  “直觉咯。”窗外金光勾画着他的轮廓,迟漪凝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笔一划都镌刻在了心底最深处,心跳也晃得好厉害,默一息,她摇摇头说:“不过,我接触过的所有渣男都没你这样好看,我也不亏。”
  “迟漪,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靳向东将话题绕到正题上,没有再和她周旋绕弯。
  他太明白她的傲骨铮铮,仅凭一份思念,不够她为他冲锋陷阵。
  迟漪竭力狡辩着:“就不能是突然想你想到,一分钟也等不了吗?”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靳向东终于握住了那只伶仃皓腕,指腹轻轻摩挲在她跳动的脉搏处,好似同时重重扣紧她的心门。
  他说:“告诉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里,泪腺总那样发达,迟漪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因为她时刻清楚着自己没有委屈的权利。
  此刻,她忍着泪意,微垂下脸,轻声在笑:“大哥有做过一种梦吗?”
  “什么梦?”
  “一个无论你怎么逃,也逃不出一座孤岛的梦。”
  “梦里,每天醒来会听见潮涨潮退的海浪声。而身处的那座岛上很穷,挨家挨户的窗户都是没有窗帘的,是用纸糊上去的,下雨时是会漏雨的。因为贫穷,所以很少有人安装电灯,更多的人用油蜡,天晴时,只能依赖着窗外第一束光透进来,落在人的眼皮上,感受到天亮,于是慢慢睁开,外面就是渔民们晃动的影子。大家开始做工,日复一日,青菜小粥,偶尔一顿熬到浓稠的鱼汤就是这座岛上最美味的盛宴。我梦见,我就是来到了这样一座小岛。”
  “听着是不是感觉除了穷,其实还挺平和安宁的。但是呀,这座岛上是没有女人可以出门的,在梦里,我每天都只能透过那面窗户看见外面的世界,而这一场梦里还突然就出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他有点可怕,所以我想逃出这间屋子,这个男人就一直一直追着我跑,渐渐的,整座岛上的男人都在追着我跑,似乎这里的女性敢离开房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那种梦里分明拚命在逃努力在逃,却怎么就,越逃便越是从一条宽阔大路上,走到了另一条穷巷的绝望感。所有的男人围在逼仄的巷子里,举着火把呐喊着一定要烧死我,而火把都几乎扔在了我的脸上,死亡离我那么、那么近的时刻,忽然——”
  “梦境一转,变成了我跳崖坠海的画面,咸猩的海水快要把我呛死了。可是好奇怪,海里那种溺亡的感觉,竟然比在陆地上狂奔到窒息的感觉更舒服一点。”
  于是,醒过来,又要面对那种扑面而来,紧紧裹住她全身的窒息感了。
  迟漪指尖紧紧勾住他的,唇角泛着微苦的笑,沉重的呼吸压过去,她抬眸,再一次深深抱住男人。
  用力在汲取他身上可令心脏舒缓的气息。
  曾经,她以为来到香港,就能够逃出那座岛了,可是为什么过去了十二年,她却还能深刻地记起曾经跑过每一条泥路,村里男人们的每一张脸呢?
  又是为什么,迟曼君也是逃出来的人,却可以那么轻易地对她说出,送她回去的话呢?
  可是,她还是她的妈妈呀……
  想一想,突然也能懂了,毕竟自己只是那种恶心的环境下,强迫诞下的产物而已。
  梦尽的最后一刻,岛上扶桑花落了满地,那些艳红色的花瓣被泥污浸染着,渐渐败落糜烂掉至无人问津。
  花开花谢,她方幡然梦醒,原来自己从未真正地逃出去。
  拥抱的温度暂且让她不那么冷,迟漪看向他,问:“大哥相信,这世界会有这样一座岛吗?”
  一个极度贫穷无知,女孩生下来就只是一个物品,长大了也只能是生育的容器,女孩是不能读书,不能习字的,是连家门都不可以踏出一步的,就是这样一座落后至极,窒息至极的岛上村庄。
  离他这么一个出生在锦绣繁华里,金尊玉贵的男人是那么那么地远。
  他恐怕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会有这样龌龊不堪的地方,人不再是人,是魔鬼,是受欲所控的兽。
  迟漪说服了自己,笑了笑:“算了,这只是梦而已,是我太沉浸这场梦境了。”
  “迟漪——”
  靳向东轻声唤她的名字,捕捉到她眼底闪动过去的那一抹悲伤,他想说他少时便跟着靳章霖去过几次尼泊尔,看见过这世界的另一面,普通人的生命里总多有苦难。
  可是迟漪回避着将脸再度埋下去,他便只能在心底逐字逐句条分缕析地去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一边回抱住她纤薄的背脊,轻柔地拍着,给足一份她此刻需要的安抚。
  “现在梦醒了,我在你身边。”
  迟漪将脸埋进他颈窝,睫毛轻轻蹭,‘嗯’了一声后,哑声回答:“我知啊,所以我现在不那么害怕了。”
  说话间,她殷红而柔软的唇,似有意无意地擦过男人冷白颈间的痣,那里似乎格外得她钟意,每次耳鬓厮磨时,她总爱蹭一蹭,亲一亲。
  靳向东的眸底渐渐深暗下来,掌心摁住她圆润的肩,拥抱那么近,迟漪隐约听见了他胸臆间的撞动声,男人声线微沉下来:“别动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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