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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要她看清局面,看清自身轻重,她的那些挑拣抗拒,想要的自主选择,都不过是一场自甘下贱的镜花水月。
  迟漪低垂着目光,视线紧紧锁住那张相片里的画面,场景是学校旁边的那一条梧桐道,那台劳斯莱斯是靳向东的车。
  是那日他第一次进入迟漪公寓的下午,司机前来接她回学校上课,那时她还曾戏说,怕同学看见借钱……
  没想到,这一幕竟还是被拍下,转而落在了迟曼君手里。
  但这不要紧,迟漪清楚,迟曼君不知道她口中的巴黎男友是靳向东,真要知晓是他,迟曼君现在应该要疯,而不是一点点地回到平静。
  “您现在真是手眼通天。”迟漪微微笑着,泪花浸湿了睫毛,深吸一口气,她坚定选择:“我就是宁可和那个人没结果地纠缠下去,也不想如您所愿嫁蒋家。”
  迟漪到底是从何时敢强硬到这种地步的?
  迟曼君一时不能想通她的改变,脸色阴得发沉,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迟漪脸颊上,她冷了声:“迟漪,既然我劝不动你坚如磐石的一颗心,那我只能先送你回平溪一段时间。”
  “别指望你那位异国男友能救你于水火,承诺是男人们给一个女人最廉价的东西,你也在这段时间好好清醒一下,看一看,你失踪一段时间,对方又会为你做点什么无关轻重的事呢?”
  “迟漪,有时候你不想认命,也终究要学会吞咽下去。这是你成年之后,妈妈教给你的第一课。”
  迟漪僵持着偏过脸的动作,丝毫不觉疼,她没有对迟曼君的话反驳任何,其实也并没有指望过有人能在现在救她,力量可以借一些别人的,却不能借太多,人亏欠时是最能把自己献出去的。
  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思及此,迟漪睫毛轻颤,紧紧凝视着窗外晚霞,浓烈至一片血红色,丝丝缕缕蚕食着她的眼部神经,街景不断在变化,一幕幕让她心头萦绕出熟悉的记忆,身体的疼痛感也渐渐清晰刻骨。
  她记得这条盘山公路十二年前的崎岖泥泞。
  那些山壁、树干、藤蔓枝条……所有能承受一个六岁孩子重量的坚硬物体,都曾留下过血淋淋的手指抓痕,她拧紧秀致好看的眉眼,水雾氤氲。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在这条长到不见尽头的柏油马路上,又见到了曾经那个赤足踏血,倔强泪眼里充满恐惧的小小女孩。
  她一步一步用血淋淋的身躯,才能搏出一次可以生存下去的机会。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反覆折磨她?
  车速好快,快到她已隐隐预见前路的尽头,最终是通往何地。渐渐的,迟漪什么也看不清了,二十多度的气候,即便裹着披肩,她仍觉浑身冷得颤栗。
  迟曼君注视着她有所变化以后,心满意足打算闭目养神,她忽又轻描淡写说:“哦,对了宝贝,你那男友知道你生病了吗?虽然医生说你控制得不错,可是迟漪,你自己最清楚,你随时可能变成一个疯子。”
  “你猜,人家只是跟你玩一场而已,愿意付出那么大风险吗?一个男人能有多爱你?别异想天开了。”
  迟曼君眉眼都洋溢着冷讽之意,瞥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小女儿,内心只笑她小女孩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笑她不知权贵的可靠之处,更笑她现在的自命清高和不识好歹……
  所有情绪集中在一起夹杂裹挟着,迟曼君也并未留意到,迟漪正在悄无声息的失温。
  那是她心理疾病发作的预兆。
  一年多以前,迟漪心理病第一次发作,算情节比较严重的,她在治疗阶段就有误伤过一名诊所护士,等到人清醒反应过来后,那一段时间里,迟漪不断产生着愧歉的心情,因而也滋生出强烈的自杀倾向。
  那是一种极度渴望毁灭的欲望,而在迟漪身上,她最想毁灭的是自己。
  譬如现在,她正在无意识地进行着以自我窒息的方式去结束生命。
  车辆在下一个拐弯处步入盘山公路,迟曼君深感疲倦地摁着眉心,也在这时偏过头,才骤然发现到迟漪的不对劲,她面色微沉,伸手去摸,女儿手臂皮肤一片冰凉。
  迟曼君瞳孔骤然放大,凛声喊:“迟漪。”
  人没有丝毫反应,迟曼君眼神微冷着,迅速降下车窗,想要外面流动的空气灌进来刺激女儿进行呼吸。
  窗外疾风刮过她清白的一张脸庞,后面紧随的轿车车灯明炽打在她颤抖的黑色浓睫上,迟漪十指深深掐进掌心里,原本平展的纹路紧攥得蜿蜒,灯下照得清明,是有淡红血丝沿着淌出来。
  痛觉都陷入麻木,她只能把指甲掐得更深一些,然而无用,口鼻吐不出一丝呼吸,无论涌入多少空气都令她处在氧气极度稀薄到濒临窒息的境况下。
  心脏紧皱成团,有种难以言喻的针扎感……
  迟曼君迫使自己冷静地去掰女儿紧闭的唇齿,一边温声引导:“漪漪,听话,张开嘴,试着呼吸。”
  “先停车!”她无暇分心,只能提高音量同司机吩咐。
  车速原本就快,山道急停何其危险,司机也是胆战心惊地踩稳刹车方能堪堪停稳。
  “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随着车身颠簸而跟着掉落进那叠纷纷扬扬,相片堆积的角落一隅。
  耳边萦绕着嗡鸣不绝的噪音不断刺激神经,迟漪意识混乱到瞳孔已是空洞涣散的状态,而在她所能感知的世界,只剩一张巨幅黑幕上的一点鲜红溅起。
  第39章 39# 你只有三天时间
  山雾烟垣中, 隐约可见群青翠色连绵不绝,云层里漏出一束光影照在最高处的一栋由黑色电动栅栏所包围住的纯白建筑上,建筑之外的300米处有一大片空地, 此刻停着一排排黑色轿车。
  迟漪醒来时,所处房间黑漆漆一片, 稀薄的空气里能闻到一些酒精和消毒水气味,她慢慢运转着大脑神经, 只t觉得整个太阳穴延至后脑勺的位置都隐有锥痛感,发僵的手指动了动,手背上还插着一根输液管。
  关于医院的一些记忆瞬间涌进脑海。
  她皱紧眉,想要把针管拔掉, 另一只手臂却被一条绑带紧紧束在床栏。
  意识到这一点, 迟漪喉咙滚咽一下, 尝试着挪动双腿,结果与她猜想是一样的, 她的四肢都被绑在这张床上, 丝毫挣脱的可能性都没有,不安焦躁到暴躁的情绪不断刺激着她苏醒的神经。
  床架被她用力挣扎出一声声清脆的匡当响动, 迟漪死死注视着身处的整片黑暗环境,想要找到一丝一毫获取外界联系的可能性。
  终于, 房门开了, 她立即循声找到房门方向, 快速捕捉到外界泄进来的一丝光,才能勉强分辨现在处于白天。
  迟曼君走进来揿开房间的灯,明炽灯光倾泻下来刺痛她未能适应的眼球。
  迟漪颤着睫毛,眼眶里流出被刺激后的生理性泪水:“你这是非法囚禁!”
  “你生病需要安静的环境进行治疗,这又算什么囚禁?”迟曼君走到她床边, 动作优雅缓慢地搬出一条凳子坐下,“还是说,你更想去精神医院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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