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大哥,”气味令记忆更深刻,迟漪羞赧着将半张血红脸颊埋进云朵般的枕头里,露一只水漉漉的潋滟的大眼,茫然若迷地凝注着镜头,“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吗?”
靳向东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散乱不堪,顾不上去整理,他下意识将头偏出镜头一半,点燃一根特调烟,轻吁一口。柏林夜色浓重,透过酒店平层套房的巨幅落地窗往外觑一眼,黑茫茫一片,宛若一座城市陷入了沉睡当中。
因为心不在焉,一根烟燃尽,吸进肺里的并无多少。
靳向东低垂下眼睑,脑中蓦然回放起倒带,是她对每一道指令的熟练把控,和完成度,一幕一幕绮糜的画面里,他那时看得专心致志又一心一意,以至于他记得画面里颤抖的频率,和她洇红眼尾抖落出来的清盈泪液。隔着万水千山,他无法亲手揩去,只能一遍遍轻哄夸她:babe,好厉害。
“那你呢?”男人将残烟丢进烟缸,忽而间回到镜头里,缓缓开口,一双深黯难测的狭长眼眸无比沉静,“是吗?”
还是,如同今夜般沉静的一个夜晚,曾发生过,她和别人。
或许那只是一句无心之问,而被囿于其间的是他自己的心。靳向东不敢再深想,她是如何才能如此熟练的,仅仅只是一个隐约的可能性,一个模棱两可的轮廓,一个无比未知的可能性,却已令他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心脏也阵痛。
从小承袭的教养令他无法再继续对她追问这样失礼,丢尽风度的话题。
“抱歉,celia。”靳向东几不可闻地笑了笑:“不提了,都过去了。不是吗?”
最后那句他说得很轻,不知究竟是在劝慰她,还是意于规劝他自己不再坚如磐石的心境。
镜头里那束晶亮的视线轻闪了闪,迟漪翕动嘴唇,想问为什么。她几乎就要默认他也一定能给到她一样肯定的回答,可她被生活打磨蚕食得所剩无几的宛若一缕游丝的骄傲,在教她不必追根究底。
她问不出来,最后也只是乖顺地点点头。
后来每日的视频通话照例,他们心意一致,不约而同地避开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他依然会用温和语态问她香港天气如何,心情如何,为她开解一二读不懂的题目。
迟漪也会喋喋不休同他讲述一些小事,她组织语言越来越丰富生动,从香港连绵阴雨灰暗的天空,讲到阳光充沛明媚的夏。
也有遇到学业上需要克服的困难,德叔像一阵及时雨,在她发愁的一小时内便已安排家教上门辅导。
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某人提前授意。
岁月似乎会一直如他们期望那般,持续地平淡如水般静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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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灯灭了一半。
纤细雪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平整的衬衫,迟漪跌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仰起一张脸,水汽濛濛地望向他。
“想我吗?”靳向东单臂支撑在边沿,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想亲口听你说一句,也有想我。好不好?”
恒温空调的冷气浮过她温热的脸庞,眼睛里不自觉地就分泌出湿润,迟漪将脸颊贴进他宽热的掌心里,轻微地点一点头:“……好想你。”
靳向东滚了滚喉咙,亲她的唇,“好乖。”
杏黄的鱼骨吊带和绸面长裙被那双指骨修长的手熟练剥落,深灰色衬衫的领扣在她掌中也是那么易断。一粒粒打磨出光泽质感的贝母纽扣,如珠玉般啷当作响地滚落在地板,停在那张揉皱的堆叠的羊绒披肩前……
温沉的声线掠过女孩子柔软耳廓,“good girl,继续。”
黑暗里,最后一道金属搭扣跟着解开,“嗒”的一声。她跟着抵住他的。
骤然挨紧,迟漪张着浓密眼睫,乌黑的瞳珠往上抬,深呼吸着凝向书房此刻阒黑的天花板,没有光源,慌乱视线只能惘然地飘忽,紧张愣忡间,桌灯开关又被揿亮,钴黄一束不偏不倚投落在那如上等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躯体上。
“可以吗?”
他这个人,总t在关键时刻骤然停下,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英伦绅士派头问她意见如何。
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更为失礼的事呢。
迟漪咬紧齿关,偏过头,不肯再溢出一声令人难堪的呻音,缓一缓,才怄气地说:“大哥……以后对你的妻子,也能在现在……这么礼貌地有商、有量吗?”
“啊——”
拽动那一念捻柔软腰肢的力道好重,骤然纳物,一度令她身体痉挛而颤栗。
“大哥不喜听,可我偏要说……”她沙绵着音色,即使身体的承纳度快被撑到极限,可她赌气时骨头多硬,伤人的话如何也不肯停下来。
下午,明微那些自说自话的无心之言,要论丝毫不影响她的心绪,是假的。
在某一个以为可以静下来的时刻,那些话便如同魔咒侵袭着神经细胞。一开始,是想通过翻译剩下一半的论文来转移注意力平复心境,然而,在见到他那一刻,理智轰然坍塌,她才倏然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爱一个人,又怎会忍住不去设想和他的有可能呢?
尽管,尽管——故事的开始,她早已预见这段感情会以bed end作为结束,才会在察觉之初,一次又一次地犹豫不决,想要靠近触碰他,又劝自己不如从未开始过。
其实,她这样矛盾到难以自洽的人,能和心仪之人谈一场正常的,能够好聚好散的收尾恋爱,是奢侈。
可是,可是……
爱是一条歧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想豁出去,付出自己的勇气和坚决,想要‘舍命陪君子’,和他往前走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去看一看这条路上的风景是好是坏。
怕只怕,豁出了所有勇气,却骤然被人贯穿心房的动摇。
迟漪双眼霎时刺痛,偏身,无助地蜷缩起来。
“什么?”航程中,忙于处理集团部分项目的收尾工作,他无从休息,以至于靳向东对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些不明所以,他本能地将蜷在桌面上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一些,怕她受凉。
沉声又问:“你说什么妻子?”
迟漪固执地从他暖的胸膛偏离,把身体蜷作一团,一头蓬松而浓密的乌发随之在桌面散开,她瑟缩着侧过脸,无声而情不自禁地淌掉两行热泪,“……没什么,就当是我今晚表现不佳,扫您的兴了。”
怀里那阵橙花暖香远了,是她倏然的疏离,靳向东不发一语攥紧她手臂,寂静中两相僵持。
“……我有点累了。”
靳向东松了手,去拾地上那张羊绒披肩盖在她身上,修劲如松的身形却并未挪动半分,依然是将她围困方寸之间的压迫姿势。
“迟漪,我们把话讲清楚,好吗?还是说,有旁人在你跟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没有别人说什么。”迟漪一手拢着披肩,一手半支起腰身,湿乌的一双鹿眼撞上他漆沉视线,“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大哥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