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那一具具尸体,不是旁人,是他们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战友,是他们延国的同胞,可现在,他们像牲畜一样挂在那里,死得毫无尊严。
  这是盛军惯用的伎俩,他们用延军的尸体铸成坚实的防线,每一只射出的弓箭都在鞭挞着延国将士的精神防线,直至他们崩溃。
  他们含着泪射箭,含着泪掷石,把那曾经死去的战友反覆鞭尸。
  “那群畜生!”
  辛隆气得一拳打在墙上,拳头瞬间破皮流血,却不及他心中痛恨。
  “把城门打开,老子要出去把人都抢回来!”
  刘喜按住辛隆:“等将军回来再说。”
  “刘兄!那些尸体就在下面,那是多少延国百姓的儿子,多少人在等他们回来,他们回不来了,起码让他们的尸体能够入土为安吧!让他们能够埋在我们延国的地盘上啊!”辛隆说得眼泪汪汪。
  刘喜何尝不想,何尝不愿意出去一博,但是他身后还有皿城的百姓。
  他生生咬住牙关:“等将军回来,回来再说!”
  萨格雅懒散打了个哈欠:“城门还没撞开吗?”
  “回禀将军,快了。”
  萨格雅掀起眼皮看向城门之上的那些人:“仰着头看人就是累。”
  她嚣张的声音毫不掩饰,像是故意给人听见似的。
  “既然累就把脑袋留下好了。”淡淡地声音火药味儿十足。
  萨格雅微微勾唇:“哟,这不是我们皿城的小将军吗,你终于出现啦?本将军还以为你逃了呢。”
  商温半阖的眼眸扫过那一排排人架,眼中冷意更甚:“盛国不灭,我怎么能回京。”
  一个说逃,一个说回,针锋相对。
  萨格雅笑得越发开怀:“哈哈哈,小将军,趁着天没亮继续做大梦吧,否则天一亮,你的梦就要醒了……”
  咻——
  那个“了”字未了,一只箭就直直射了过去。
  萨格雅抬手,两手握戟打落那只箭,萨格雅啧了一声:“脾气怎么比本将军还暴。”
  城门的响声震耳欲聋,受伤的将士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死死抵住城门。
  “投石。”商温声音都仿佛快要结冰。
  “清干净城门,出城迎敌。”
  第87章 望皿城 柳暗花明
  一路走来, 皆是废墟。
  那曾承晚霞之色的红沙,最终被血染成了艳红。
  生命河没有了河,最终也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季稻渡过红沙, 与废墟中的人相比,她看上去太干净了, 犹如不染尘埃的仙子,缓缓慢慢走来, 格格不入。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季稻。
  季稻坦然自若, 继续向前。
  她回忆起初来的皿城, 那时,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不怕,带着生活的希望, 而此刻,季稻从她们眼睛里看见了绝望。
  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话情绪会出现在那人眼中吗?
  季稻想起了那郎君。
  天生矜贵, 却投入这杀人不眨眼的战场,白嫩的手明明拉弓都会受伤,娇气得不得了,但是受了伤却能一声也不吭, 偷偷藏起手掌。
  天潢贵胄却在这荒漠扎根,一扎便是数年。
  季稻回过神来,抬起眸,却看见了好几次望见过却不曾阵正来过的城墙。
  而这次, 她在城墙之下, 能看见登上城墙的阶梯。
  他会在上面吗?
  会的吧。
  季稻仿佛看见了他站在城前之上,皱着眉指挥全军的模样。
  “姑娘!”
  季稻闻声侧眸。
  不远处一个小血人朝她挥手,季稻凝着眸子看了好久, 才从那灿烂的笑容,圆圆的眼睛,还有她熟悉的衣发中看出端倪。
  “小唐姑娘?”
  唐茯苓重重点头,点完后她又重新看向地面,原来,那里还躺着一个人,唐茯苓正在给他治伤。
  但是伤患又何止一人。
  季稻目光拉远。
  城门紧紧关闭,从被木柱震开的那缝隙之中,季稻看见了遍地鲜红。
  战士们的战甲染成红色,汗水和血一同滚落黄沙,刀剑相接,每一个人都咬着牙,接下,再狠狠推回去。
  而那些厮杀的背影之中,格外明显的还是那深黑的战甲。
  季稻目光明显一滞。
  长剑挑开袭来的长戟,那人侧颜展露,他的皮肤很白,白到在人群中一眼能认出。他仿佛不应该来到战场,与那一群黝黑的肤色格格不入。
  季稻不自觉走近了几步,她有些不敢相信。
  “王爷把指挥权交给了他的下属,我们劝过了,他不愿意呆在城门之上,他说他的弓箭不起作用,他得用长剑。”唐茯苓咬着牙替旁人包扎着,垂着眸似乎不忍看那身影,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落泪,但即便说着,她眼眶里也含满了泪水。
  “姑娘,去劝他回来吧,皿城不能没有他!”唐茯苓近乎哽咽。
  季稻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那道身影。
  那人一定很厉害,能让他面容如此沉重。
  这场战斗一定很激烈,他连脸上被勾了一丝印子都没发觉。
  他一定……
  很难过吧。
  不然怎么会每一剑都泡¥沫¥独¥家这么用力。
  刀光剑影,血流成泊,这一刻,他又会想什么?
  季稻袖子下的手攥紧,她偏头看向唐茯苓:“你劝过吧,你知道你劝不动,我也劝不动。”
  “我劝不动,可若是你的话,一定能劝动的!”唐茯苓吸溜了一下鼻子,想把眼泪生生憋回去。
  她能劝动吗?
  季稻觉得不对。
  “他那样的人,收了旁人的花,就不会回头了。”季稻心中的商温,自有一杆秤,他会收下旁人的花,季稻觉得,她劝不动了。
  “不是的!”唐茯苓抓住季稻的衣角:“姑娘,你误会了!姑娘,你可曾记得你和我说过,王爷是个温柔的人,他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季稻低头对上唐茯苓的眼睛。
  唐茯苓说到这里,季稻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她,误会了?
  季稻看向商温,仅这一门之隔。
  他是个温柔的人。
  季稻明白了。
  唐茯苓看见那位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她眼中含满了期盼,王爷不能死,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商温在想什么?
  他曾经在生死面前走马观花,那时候他想的是商家,想到的皿城的百姓,想的是他那不过四十早已苍老的父皇。
  可这回和从前不一样,他想起了那爱穿白衣的少女。
  说起来也奇怪。
  白衣,起码在延国,是不详的。因为白衣在盛国,是纯洁无暇的象征,是神明与皇族下达恩赐的象征。
  但是她穿上却格外好看,让人想不到那里去。
  他好像答应了要带她来一趟这皿城。
  大漠孤烟,红霞漫天,哪怕黄沙刺骨,他能挡在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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