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但和之前一样,这锁链怎么也挣不开,黑影也近在咫尺,“你来到这里就是这里的罪人,须受拔舌之刑。”黑影说着竟伸手要抓他。
看着那伸过来的手,褚棠握紧了拳头。
他不要毫无尊严的跪在那里,像条狗一样活着。
他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褚棠想跑,黑影一把拖住锁链,另一只手突然伸得老长,一把抓住了褚棠的脚踝,让褚棠跑不了。
“站住!罪人,这里是拔舌地狱,撒谎的罪人,让我们拔掉你的舌头!”黑影沉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用劲的拉扯。
褚棠被他一拉,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拔舌地狱?
褚棠瞥向那些受苦的人。
罪人?
那些人都是罪人吗?
他也是罪人?
呵。
他不是!
“朕是燕国的帝王,是朕让燕国统一,富强。朕无罪。”
褚棠知道,他若是打不过就得留下来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
他是褚棠,他宁死不愿失去尊严。
褚棠眼神一利,侧身一转,握住锁链,狠狠勒向黑影,那锁链缠绕上黑影的脖子。
褚棠拚命后退,手勒紧锁链,勒紧黑影的脖子:“区区恶鬼,能压真龙?”他一字一顿,声音狠戾。
“啊——”
鬼影发出痛苦的呻吟,褚棠的手越来越用劲。
鬼影在挣扎,褚棠手臂上青筋迸发。
很久很久,锁链成被勒得穿透鬼影的脖子,轰地一声如同惊雷一般,那鬼影在原地炸裂。
“啊!杀鬼了,有鬼杀鬼了!”白影扭曲了面容,恐慌地捂着自己的脸,惊恐万分的叫喊。白影惊叫之后缩在原地,那是个胆小鬼。
他那惊叫声吓得赤裸的人群如惊弓之鸟乱窜。
拔舌地狱乱起来了。
但很快,出现了无数道黑影。
“罪孽,罪孽,清灭罪孽!”
黑影排得整齐有序,就像宫殿的守卫一样。他们一挥链子,那些链子穿过那逃窜的恶鬼的心口,将其牢牢拴住。而他们被割去的舌头缓缓生长,似乎等待着下一次收割。
“罪孽,罪孽,清灭罪孽!”
控制住那些恶鬼,他们不约而同回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褚棠。
看上去诡异极了。
褚棠握紧那剩下半节锁链,他看了眼拔舌地狱:“我无罪,朕无罪。”
鬼影,锁链,交叉碰撞,叮叮作响。
褚棠握紧锁链,与他们的链条碰撞,擦过。
锁链绑住他的手,他便握紧锁链将黑影拉过来。
他的锁链锁住黑影,他便生生勒住那些黑影,将他们一个个泯灭。
拔舌地狱被闹得天翻地覆,黑影逐时增多。
褚棠如战无不胜的将军。
可是对面人太多了,黑影穿过他身体,拉扯他的灵魂,让他痛不欲生。
鲜血染红了地狱。
原来鬼还会流血……
褚棠想着擦去嘴角的血。
他望着那些鬼影,眼睛漆黑一片:“我父亲可是褚晏。燕国的战神,战无不胜的褚晏!”
他握紧锁链,冲了上去。
那一战,黑影破碎成一片片归于大地。
那一战,褚棠经历着灵魂被拉扯的痛苦,久久难以平静。
拔舌地狱被黑影填满,又被一人撕碎。
他不是恶鬼,却胜似恶鬼。
最后,站着的是褚棠。
他半跪在地,血哇地吐出来,他近乎昏迷。
但他知道他不能昏迷,他要继续走下去,他的终点不在这里,他的目的地是那人的身边。
“假如,假如我从地狱里走出来,你会爱我吗?”
他向下一层地狱伸出手,微微抬起眉眼,他的眼中充满了期望。
“稻娘……”
这两个字又沉又稳,仿佛是他唯一的念想。
*
京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黑压压的云将天空填得低矮,将世界变得暗沉。
在京城某个棺材铺里面,放着一个厚重的棺材。棺材盖并没有盖得很严实,而是露出一条小缝,从缝中可以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她似乎睡着了,做了梦,也许是噩梦,否则那如画的面容上,为何柳眉蹙起?
忽而,女子睫羽一颤。
她轻轻咬住唇,低喃:“褚棠……”
漂亮的眼眸骤然睁开,她眼中怔怔的,哪怕她睁开了眼,却一副仿佛还没从梦里醒来的模样。
“褚棠……”
季稻心尖一颤,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变得格外沉重。
她看见少年度过十八层地狱,看见他的灵魂在剪刀地狱被剪成一片又一片,又在下一个地狱复原。
她看见少年的眼眸越来越沉,越来越失去光亮变成绝望。
她看见他在黑暗中反覆挣扎,徘徊,只念着“稻娘”,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方向。
她看见他终于走出了地狱,见到了一阵光,谁也没想到十八层地狱之下竟然压着一颗阴阳树。
他被树的光灼热,又被树的黑暗面救下。
他在光与暗中沉沦。
十九层地狱,不见光的鬼被一寸一寸灼烧,又在下一刻恢复半寸,就这样将鬼熬至油尽灯枯,这就是第十九层。
最终他在被树燃烧之际奔赴向树,生生挖掉了树根,吃掉了树心,成为了现在的褚棠。
*
那日的阳光刺眼得很。
褚棠站在外面望着头望着那天空。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阳光了,人间的阳光。
他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他终于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可笑意未达眼底,他眼里的光却被压得很深,很沉。
他从未忘记他为何站在这里。
“季稻……”
他走过大江南北,去寻找那一抹白衣。
那日。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声音不小。
石砌的王陵里面,放着一个崭新的棺材,一个女子轻轻依靠着棺木,似在小憩。
忽然。
一道影子落下来,投到女子眼下。
她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抹白衣映入她眼角。
她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高兴起来:“小……”
那句“姐姐”没说完,她的脸色由喜转为惊讶:“你是……”
白衣将斗笠拿下来,女子脸色变为惊恐。
白衣却是一笑:“我该叫你阿黛,还是叫你胡谷?”
阿黛唇一抖。
她脸色变得很白:“褚棠,你的头发怎么……”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少年踏过地面,走到棺木面前。
棺木敞开着,他垂眸就能看见女子的脸,一如从前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