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看见病房没有开灯,月色像银河一样流淌,而裴守穿着单薄的帽衫,孤零零一个人靠在床上,偷偷躲在黑暗里哭。
  压抑的哽咽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被不断放大,裴守面无表情的抬起袖子擦眼泪。
  朝溪站在病房外沉默着,没有敲响那道门。
  白天那场争执的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重复,朝溪挫败又茫然。
  手机锁屏里,裴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帮他重新换成了两个人的合照,没有人比裴守更在乎两个人的友谊,也正因如此,朝溪想不通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他不知道,自己只是说喜欢林席,就已经让裴守难受到这种程度。
  朝溪低头给裴守发信息。
  —朝:已经通知你父母了,这段时间注意养伤
  病房里裴守收到短信,抽过床边的纸,将手机屏幕上的眼泪擦干净,才给他回复。
  —裴:那你呢?
  朝溪终于下定决定,转身从病房门口离开。
  —朝:我之后会来看你
  到这里就足够了。
  趁他还没有彻底失望,也没有和裴守恨的面目全非,闹到现在,朝溪只是庆幸自己没有和裴守表白,不至于太难堪,还能和裴守有一个体面的收场。
  *
  裴守伤的不算太严重,可是一连几天他都没有休息好。
  每次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总是第一时间爬起来,看到来人不是朝溪之后,又沮丧的重新趴回去。
  裴守重新看着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最后一次对话,还是在他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天。
  裴守和朝溪吵完架,本来心情就差,一回宿舍又刚好碰到林席在等他,连演都不想演,转身就要走。
  可是林席靠在栏杆上,好整以暇的样子:“不是说好一起去吃饭吗?”
  裴守眼神都没动:“滚。”
  林席迅速认出来:“是你啊。”
  裴守不想搭理他,林席却一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那种汗毛耸立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裴守偏头盯着林席的眼睛,果然又看到林席的眼底泛起一点红光,就像一个启动了电源的机器人。
  他的意识在那瞬间一分为二,渐渐模糊。
  ……又要被控制了。
  裴守的瞳孔渐渐扩散。
  直到他没站稳,指尖碰到了一包纸。
  ——是刚才朝溪看到他哭,递给裴守的一包纸。
  裴守没舍得用完,塞在口袋里,后面的眼泪都是拿袖子擦的。
  趁着这片刻的清醒,裴守一咬牙,借着林席手上的力道,从四楼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时,他本能就地滚了一圈,根本不觉得痛。
  裴守仰着头,看见林席站在四楼的墙边,脸色苍白,满脸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完全没想到他为了摆脱控制,竟然敢从楼上跳下来。
  混乱里,很多人围了上来。
  裴守看着林席神色慌乱的离开走廊,终于露出一个畅快的笑。
  ——如果我因为你死了,朝溪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那天晚上,裴守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满怀期待的等着朝溪出现。
  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朝溪应该会很着急吧?
  可是等了很久,朝溪都没来。
  裴守终于慌了,挣扎着摸出手机,给朝溪发短信。
  —裴:我受伤了
  —裴:很痛
  —裴:一个人躺在医院里
  —裴:你不过来看看吗?
  朝溪还是很体贴,也很理智。
  —朝:已经通知你父母了,这段时间注意养伤
  —裴:那你呢?
  —朝:我之后会来看你
  裴守不知道他说的之后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大后天,一个礼拜,半个月后,又或者是永远不来。
  裴守盯着屏幕,视线越来越花,眼泪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他没有开灯,只是靠在床上一个人哭了起来。
  哭到一半,裴守其实已经有点累了,他摸出一包纸,想擦擦眼泪就睡觉。
  结果又摸到了朝溪给他,但是他没舍得用的那一包。
  裴守:“……”
  痛上加痛。
  裴守看着只剩下四张的纸,难受的情绪又一次朝他袭来。
  还是舍不得用。
  裴守抱着那张纸,哭的比刚才还凶,整整哭湿了半个被角。
  曾经被遗弃过的猫,是很害怕再次被放弃的。
  在他很早的时候,被父母丢在叔叔家,第二次,又被叔叔丢到了外婆家,裴守站在外婆家门口的那颗树上,不愿意在家里待太久,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糟糕,等外婆认清他是一个坏小孩,很快,他又会迎来自己的第三次搬家。
  他拖着行李箱从一个房子到另外一个房子,脚下空落落,因为不是他的家,所以他无法扎根,裴守经常做一个噩梦,有一天他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没有人在意,也没人想过要找他,他们会松了口气。
  “那个人终于走了。”
  直到他碰到朝溪。
  他就像是占领那颗橘子树一样,死死地占领着朝溪周围的地盘,还以为这次万无一失。
  结果又被他搞砸了。
  裴守和之前冲动之下,意外亲了朝溪那天一样,不敢主动提起这件事,更不敢惹朝溪烦,只能每天装傻充愣,打卡似的给朝溪发信息。
  —裴:今天天气很好哦
  —裴:医院的饭菜很难吃
  —裴:哈哈哈,今天点外卖,商家送了一颗糖,是苹果味
  —裴:上次你送我那个橘子挂件,我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裴:今天下雨,记得带伞^_^
  —裴:果篮里有很多芒果
  朝溪偶尔也回复。
  —朝:有空多晒晒太阳
  —朝:(图片.jpg)
  —朝:帮你问来了重点,记得及时复习
  —朝:挂件而已,脏了就换吧,不用洗
  他对裴守还是很好的,只是没来看他,说之后会来,是什么时候会来呢?
  裴守不敢问,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问的权利。
  *
  朝溪不知道裴守一直在等他。
  这几天正好撞上校啦啦操的比赛,他忙着上课,忙着排练,忙着校啦啦操比赛的后援工作,很多事情一起压下来,日夜颠倒,时间过的很快。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礼拜。
  朝溪在回宿舍的路上收到了裴守妈妈的电话,天气转凉,请他帮忙去裴守宿舍拿两件衣服帮裴守送过去。
  言辞恳切,又是长辈相求。
  朝溪没有拒绝的理由,换了个方向,转头朝裴守宿舍的位置走。
  裴守宿舍四个人,一个林政,一个陆白,还有一个申请了外宿,朝溪敲门进去时,两个人正在洗衣服,看到朝溪进来,特别意外。
  “你怎么来了?”
  陆白绕着朝溪打量了一圈,朝溪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冰冷的银色链条和黑色简约的设计撞出一种独特的好看。
  朝溪单手插兜,白的发光,眼里有点倦意,应该是刚从舞房排练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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