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朝溪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瞬间凝固。
  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裴守这样的眼神,不像人,更不像他熟悉的温顺小狗,是执拗的、全然陌生的、足以将他吞噬的狼的眼睛。
  注意到他的害怕,裴守动作一慢,从领口将细长的项链拽出来,落在最方便朝溪握住的位置。
  朝溪却觉得这个项链很晃眼,他垂下视线,蹙起眉:“你来干什么?”
  裴守:“来见见你。”
  朝溪避开他的眼神:“你现在见到了。”
  裴守:“还想和你说说话。”
  朝溪抿着唇。
  “我不同意。”
  裴守重复说:“你上次在后台说的话,我都不同意。”
  朝溪偏过头,不愿意在裴守面前泄露半分多余的情感,将门狠狠关上。
  裴守仿佛没看见,将手抵在门缝里,被夹的闷哼一声,还不愿意松开,沉默的和朝溪对峙。
  “松手。”
  裴守不动:“我还没说完。”
  一股愤怒涌上朝溪的心头:“你是在威胁我?”
  他干涸了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再次迸发,又被朝溪硬生生忍下去:“我不吃这套,滚。”
  裴守小小的摇了一下头,抿着唇说:“我后悔了。”
  他不知道原来让林席消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在林席给出的那个车祸日期之前,裴守一直小心克制着没敢找朝溪,怕把他牵扯进来。
  他一直在赌,赌自己不会死。
  可是在那个日期的前一天,裴守准备写遗书的时候,写到让朝溪忘了他,突然特别不甘。
  凭什么要朝溪忘了他?他这辈子到死都忘不了朝溪,朝溪怎么能忘了他?
  裴守恶狠狠将那一行划掉,小心眼地写:你不能有比我更好的朋友,我做鬼都会一直盯着你。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后悔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就是死,也想死在朝溪面前,让朝溪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要是没死就更好了,他要一直缠着朝溪。
  恨就是爱,爱才会恨,从他愿意为了朝溪从家门口的橘子树上下来的那一刻起,朝溪已经就成了那棵生长在他生命中的橘子树,十二年,根系早已深扎于裴守的世界。
  朝溪视而不见,又一次将门合上:“我说过,宁愿你永远别后悔。”
  裴守没有退步,又没有推门,就站在门框和门之间,拿手抵着:“我不知道会这样。”
  “会哪样?你是不是还想着和之前一样,随便哄两句,我就心软,然后继续装聋作哑跟在你的身后?”
  朝溪声音有点抖,他咬着牙把颤抖的音色压下去:“裴守,你不能专挑一个人欺负吧?”
  “我不是……”
  裴守辩解的艰难而笨拙:“不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故意的。有意装作喜欢,有意欺骗我,有意在生日那天把林席约出来,不都在你的计划里吗?”
  朝溪不知道裴守怎么还敢来见他:“之前喜欢你,真是我瞎了眼。”
  裴守愣住,低垂的脸渐渐抬起来:“你说什么?你……你喜欢我?”
  “不喜欢。”
  裴守摇头:“我刚才听见了,你说你喜欢我?”
  朝溪面无表情:“别做梦了裴守,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恶心。”
  ……恶心?
  裴守呆愣的瞬间,朝溪用力把他的手推了出去,猛地关门落锁。
  他把裴守拒之门外,心里那颗石头却越来越沉,压得朝溪有点喘不过气,他抬头,看见站在中间抱着塑料箱的陆白正担心的看着他。
  朝溪扯了扯唇:“抱歉,我情绪又失控了。”
  陆白摇摇头,看朝溪慢慢冷静下来,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觉不觉得,裴守的情绪现在有点不正常?”
  朝溪望向他。
  “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朝溪。”
  陆白道:“裴守是非和道德的观念非常淡泊,孤僻难以沟通,我小学的时候不止一次撞到他在你回去的路上跟踪你,把你丢在垃圾桶的书和铅笔捡回去,平安夜我们送你的苹果全被他物归原主,自己买了一兜苹果,以我们的名义占满你的课桌……还不止这些。”
  “为什么以前没人敢和你表白,为什么一到情人节七夕节裴守就生病发烧必须要你去照顾,为什么他要和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打好关系、连感情史理想型都摸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你会觉得一个浑身戴金属情感淡漠的人热情善良听话懂事?”
  “他就是个疯子。”
  陆白说:“在天台林席拨出去的那个电话里,你来之前,裴守和林席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被我录下来了,你有权利知道,但作为朋友,我不希望你和裴守和好。”
  朝溪问:“那段录音,会让我和裴守和好?”
  “我觉得你会。”
  陆白看着朝溪,坦然道:“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要听吗?”
  朝溪垂了垂视线,果断道:“不要。”
  “就算有误会,也不该是你来和我解释。”
  陆白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朝溪挑眉:“知道还问我?”
  陆白耸耸肩:“还是要亲口听你说才行啊,毕竟那可是裴守啊。”
  明明一起长大,他比裴守更先认识朝溪,性格也和朝溪更相似,大众意义上,他和朝溪才算是最好的朋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裴守一路霸占他的位置,陆白对裴守的看法一直很复杂。
  朝溪听出他话语里的不爽,有些失笑,对陆白道:“在我心里,你和裴守都是很重要的人。”
  陆白:“现在呢?你们都闹掰了,我比他重要个0.001,不过分吧?”
  朝溪只是笑笑,不说话。
  陆白回宿舍时,裴守刚回不久,他也在地上收拾东西。
  陆白路过,他就随手把霸占过道的行李挪了挪,给陆白让出一条路。
  ……只要不涉及朝溪,作为舍友和同学,他倒是一个难得好相处的对象。
  陆白自从和林政一起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就有点拿不准对他的态度。
  他不喜欢裴守,但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至于太讨厌。
  陆白不声不响地看他慢慢把东西收拾好,又把行李箱拖出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忍不住出声:“你这么早就收东西?”
  陆白已经大半个月没主动和裴守说话。
  裴守闻言,还反应了几秒。
  陆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陆白。
  在裴守的黑名单里,陆白简直是虎视眈眈要抢走朝溪的第一对手,可是陆白现在和朝溪关系好,不是他这个边缘小人物可以轻易得罪的,要是陆白和朝溪说他坏话可就不好了。
  裴守撩眼看陆白一眼,态度不冷不热:“嗯。”
  陆白:“收东西干什么?”
  裴守没什么表情:“回家。”
  陆白在脑海里疯狂搜寻最近的信息,无比确定学院应该没有给出停课反省这种惩罚才对。
  难道是他漏看了?
  裴守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但懒得开口解释。
  陆白不问,但林政不能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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