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唉?他的事你说个什么劲儿……”周恃宁话没说完就觑见了姬元徽要杀人的目光,他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缩了缩脖子怂了,“那,那我先过去了哈。”
  姬元徽扶裴煦回去,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下:“好些了吗?”
  “我没事。”裴煦笑笑,“刚刚不知怎的,头有些疼。”
  “没事就好。”姬元徽松了口气,“我过去前面看看他还有什么事。”
  裴煦点头,姬元徽刚转身又被他扯住了衣角。姬元徽回过头询问:“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有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头升腾而起,搅得裴煦心烦意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殿下,我有些怕……”
  “我在这里,怕什么。”姬元徽安抚道,“我就去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裴煦还是有些不安,但又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拖着姬元徽不许他离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次日再见到裴煦时,周恃宁看向他的眼神变了不少。
  他向来不怎么会掩藏情绪,这目光里的怜悯太过明显,看得裴煦一阵恶寒。
  裴煦不喜欢别人这样看他,这神色像是在看一只猫,一条狗,唯独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有能力决定自己命运来去的人。
  姬元徽一边写着往京中裴家寄的信,一边问他,要找到家人了开不开心。
  由于裴煦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写,姬元徽只当他亲乡情怯,便代笔了。
  裴煦心头阵阵翻涌,胃里有些不适,像是想吐。他强压下恶心,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心绪起伏太大才会这样,随后不太自然的点了点头。
  得知裴煦没死,还失忆了被姬元徽留在身边,裴家匆匆忙忙派了一行人来接他,生怕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出去坏了裴寄的官声。
  见接人的来的这么快,姬元徽还当是裴家重视他。
  裴煦名正言顺的家人来了,而且似乎很珍视他,姬元徽没有理由硬扣着人不让走。于是他只能在临别时给裴煦乱七八糟塞了一堆东西,叮嘱他好好吃饭睡觉保重身体。
  “你先回去,我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能回京了。”姬元徽这话说出来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笑道,“到时候殿下再带你骑马。”
  裴煦抱着他做的那把小弓,哭得眼尾鼻尖都是红的,说:“殿下要给我写信。”
  姬元徽手捏紧了,强忍着没给他擦泪,只说会写的,会写的。
  后来姬元徽的信一封封寄出去,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了。
  当失望一次次堆叠,猜疑就产生了。
  是回了京被富贵迷了眼,不想和他这个被贬斥到边远之地的不受宠皇子来往了吗。
  也是,裴家如今也算新贵,大皇子,太子,支持哪个都比支持他来得稳妥。
  可万一是裴煦家中不许他胡乱站队所以扣下了信,裴煦自己并不知情呢?
  姬元徽心乱如麻。
  而另一边,裴煦一直以来的不安应验了。
  到了京中,裴家的人并没有像去接他时表现的那样热情。每个人都用冰冷的视线打量他,言语嘲讽,挑衅苛责更是常态。
  尤其是他的父亲,望向他的第一眼满是怀疑警惕,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烫手山芋,拿着烫手,却又不敢随意丢弃。
  裴煦一开始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直到某次他被几个弟弟妹妹以玩闹为名推下水塘,烧了一夜后,什么都想起来了。
  大夫是第二日来的,裴家不敢真让他死了。他回来后裴府时常收到陇西来的信,那位殿下可是个发起疯来连陛下都敢顶撞的混世魔王,人虽走了,余威却在。
  再加上将他认出来的是周二公子,裴煦的表哥,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万一裴煦死了周家闹起来他们没法交代。
  于是裴煦这次病愈后就被打包扔去了东陵求学。既然不能杀,那就干脆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虽然裴家基本确定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仍然觉得他是个隐患,派人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四年的时间,裴煦在裴氏的监视下一直表现的怯懦又乖顺,似乎完全是个任人搓扁揉圆都不会反抗的面团子。
  于是在姬元徽回京的前夕,裴煦被叫到了裴寄的书房里。
  除了他与裴寄,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太子。
  那年裴煦十五岁,眉目绰约,像是一块光华流转的美玉,肖似他的母亲。
  他们要他去勾引姬元徽,上流也好下作也好,让姬元徽娶他,留他在身边,姬元徽有什么动向随时汇报。
  他低眉顺眼敛去风姿,畏畏缩缩答应了。
  看着他这样子,太子轻嗤一声笑起来:“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做派,我那个三弟心心念念个什么劲儿。”
  裴煦低首垂眸,不发一语。
  再相见时裴煦被选定为姬元徽的伴读,只一眼姬元徽就确定了,融融还是从前那个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融融,他看向他的目光仍旧依恋又热切,像一块暖玉,触手生温。
  第15章
  “想什么呢。”马车上,姬元徽黏黏糊糊的凑过来挨着他。
  裴煦有些感概,比起少年时期,姬元徽现在的脾气已经平和了太多了。
  他放下车帘,很淡然的任凭姬元徽抱着他乱蹭:“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姬元徽埋首在他颈间,深吸了一大口,面露满足。
  裴煦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推了推他的脸:“殿下,衣服乱了……”
  姬元徽颇不在意的又蹭了两下:“乱便乱了。”
  裴煦提醒道:“还有三五刻钟的车程便要进宫了。”
  姬元徽若无其事给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接上刚刚的话问道:“以前?多久以前?”
  裴煦说小时候。
  姬元徽哼笑两声:“你小时候比现在活泼多了,爱哭爱闹也爱黏着人。晚上不肯自己睡非要赖着我,赶你你就哭,爬到我书案上坐着不肯走……”
  他说的很缓,声音温和,似涓涓细流流淌而过。裴煦忍不住微微侧过脸抬眸看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目光所能触及的侧脸神色缱绻温柔。
  裴煦痴痴看了会儿,旋即像是被这神情烫到般,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下,匆匆垂眸不敢再看。
  他近乎迫切的渴求着姬元徽的目光和爱,也会为此不择手段的去掠夺争抢。可当姬元徽真的爱他,甚至就连下意识的反应里都会流露出对他的怜惜珍视时,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他只想过怎么把自己掏空去爱人,没想过如果这个人恰好也爱他,他该怎么应对。
  爱是太滚烫炙热的东西,他有些接不住。
  姬元徽环着裴煦的腰,笑着捏了捏他的手继续道:“把你连带桌子一块儿端出去,你就扒窗棂敲窗户,自己不睡也不许我睡,坏得很。”
  裴煦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他有些脸热,尽量自然道:“儿时不懂事,胡闹罢了。”
  “我倒是盼着你现在也能这么跟我闹。”姬元徽托着脸看他,“刚从陇西回来时,你不像从前那样张牙舞爪唤我名字,也不喊我殿下,只冷冰冰的叫我三殿下,叫我大哥他们大殿下、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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