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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问:“我做什么了呢?”
  曲音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问住,愣了。
  闻简知见他不说话,又道:“如果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可我从来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你又冤枉我。”
  “我只是来接你回家,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总是这副说辞,总是把自己放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位置上,好似一切都是曲音在无理取闹,一切都是他的误会。
  如果是之前,曲音可能会被他骗过去,可是现在,明晃晃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还在装蒜!
  “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曲音气极反笑,“你想说你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吗?这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丝毫不知情,你是无辜的?你不记得就代表自己没做过?”
  闻简知没有回答,可他脸上的表情就是答案。
  曲音一哂,嘴角勾起的弧度似在嘲讽自己的识人不清。
  “闻简知,你这个人……真是厚颜无耻到,超出我的想象。”
  曲音很少在人前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自从小时候父母分家之后,他很快就知道发脾气没有用,不管他哭得多伤心,闹得多厉害,都不会有人怜悯自己,他们只会觉得他可笑,觉得他不懂事,认为他理解不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父母选了那两个废物从而舍弃了自己,他早被踢出了名为‘家’的圈子,哪怕他在外面挤得头破血流,圈子里的人都不会再把门打开一条缝让他进去。
  明白过来后,他就放弃了。
  在那两个不成样的‘家’里面,情绪外露是大忌,除了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加可怜和狼狈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自那之后他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乖乖披上一层单纯无害的温柔假面,如鱼得水地在各种人群里自如穿梭。
  因为不在乎他们,所以也不会再生气难过。
  如同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也不必去理睬旁人的眼光与想法。
  就这么披着一层皮,时间久了就脱不下来了,久到自己都快忘记,直到这层皮被闻简知一点点地撕下来,露出他血肉模糊的真实本相。
  他的血肉早在这张假皮下腐烂了,化成水,骨髓被密密麻麻的成群虫子掏空,骨头成了纸壳子,一碰就碎。
  也许他和闻简知半斤八两。
  他不该指责闻简知在装,因为他自己也在装。
  装了这么多年,装成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模样,却心里门清,世上没有人会真心喜欢他。
  他不相信。
  因为心存不该有的期冀而吃过的亏还不够多吗。
  闻简知现在不就是他的又一个教训?
  曲音试图推开环在腰间上的手臂,无奈不管他怎么挣扎,都丝毫敌不过闻简知的力气,挣了半天除了把自己挣得气喘吁吁外,没有任何成效。
  他只能被迫用这么一个姿势仰视着闻简知,姿态弱势,话却强硬:“今晚上你住在这里。”
  “我会和你妈联系,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等她过来接你就行。反正这里也是你租下来的屋子,住在这里你会更习惯。”
  曲音又推了他胸膛几下,跟推了堵墙似的纹丝不动,曲音自认自己的力气不算小,可在闻简知面前却如蚍蜉撼树。明明同是男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压制住,难免让他自尊心有点受挫。
  明明事情都已经暴露了,闻简知却还在装傻不肯承认。一想到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曲音气不过,想也没想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松手!”
  两人离得近,这巴掌打过去没多少力气,力道不算重,声音却清脆,曲音被这声吓一跳,手举在半空中忘了放。
  他心里忐忑不安,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
  闻简知脸都没动一下,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却笑了。见他笑,曲音背上发凉,刚碰过闻简知的手掌心针扎一样地麻痒。
  “你要把我送走。”闻简知终于出声,他没有质问曲音为什么打他,而是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要我?”
  愤怒,惊惧,在此刻化成深深的无力。
  “送走?”曲音道,“怎么能说是送走?闻简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照顾你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外人。你本来就不该在我身边,不该在我面前,你要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去你家人身边。”
  闻简知默默盯着他,曲音继续说下去:“你如果一辈子想不起来,我难道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吗?”
  这句话后,闻简知很快有了反应:“为什么不能?”他不解道,“我们在交往,我们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这话直白,却也幼稚。
  “最亲密的人?”曲音笑出声,瞟了眼不远处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电脑,道,“最亲密的人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吗。”
  疯子,闻简知是个疯子。
  他压根就不正常,和这种人要怎么沟通?疯子有疯子的思考方式和行为逻辑,苦口婆心讲一堆大道理,他能听进去才有鬼。
  疯子是改不了的。
  曲音哪怕把自己嘴皮子说破,闻简知还是自有他的一套法则。
  “够了。”
  曲音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他垂下脑袋,瘦削的背脊似柳枝般弯下,佝偻着,仿若快拦腰折断。
  “你玩够了吧?”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要什么,现在和我说清楚。我们把话挑明,别再浪费时间了。”曲音认命一般地喃喃道,“能给的我都给你,给了你之后……就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到闻简知的脸,四周诡异地寂静下来,静到连闻简知的呼吸声都听不到。许久之后,闻简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没了以往的柔情蜜意,只余寒潭般刺骨阴冷:“到此为止?”
  闻简知手掌按在他后腰,微微一使力,将曲音弯下去的腰复又按直。他挑起曲音的下巴,凝视着他的脸庞。
  指腹轻柔地刮过曲音的脸颊,眉梢,眼角,闻简知说:“要怎么到此为止?”
  他将曲音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搁在曲音头顶上,摩挲着他细软的发。
  “你不是说过吗,永远不会离开我,死也不会。”
  曲音:“……”
  那只是随口说的讨好他的话,连戏言都算不得,怎么偏偏像诅咒一样刻在他的骨子里,梦魇似的忘不掉。
  曲音五指紧握,推拒着闻简知的胸膛,推不动,只能抓紧了他胸口处的衣服,救命稻草般用力攥着,他抬起头,说:“我错了,闻简知,是我错了。”
  闻简知眨了眨眼,好似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何意。
  曲音口舌发干,在他的注视下又再次开口:“我自问和你认识之后没有亏待过你,你就看在我照顾你许久的份儿上,”曲音指节蜷了蜷,道,“和我分手吧。”
  话出了口,覆水难收,屋中无灯,曲音看不太清闻简知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他扯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唇角。
  卡在腰间的手臂蛇尾一样越缠越紧,曲音被勒得发出一声痛呼,他没有再开口,他在等闻简知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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