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鹧鸪天是京师出了名的酒楼,眼下正是生意好的时候,门前人来人往,楼中人声鼎沸。
薛芝捧着一杯热茶看向楼下,忽而勾起嘴角:“来了。”
安式玉戴着束发羽冠,穿着一件墨青暗纹竹枝圆领袍,内衬月牙白贴里,腰间束着一根玉石革带。他眼睛狭长微微上挑,唇瓣殷红单薄,看上去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却又无端让人觉得他有两分阴柔之气。
“哥儿几个,一会子吃完酒,咱们去莺歌楼,去找莺歌姑娘去!”他搂着狐朋狗友,笑意轻佻。
莺歌楼是京师出了名的秦楼楚馆,是实打实的销金窟。
其中一名风流公子笑得放荡:“谁说不是呢,许久不见莺歌姑娘了,心里还怪想的。”
旁边同行的人哄笑,一行人勾肩搭背,十足的纨绔作风。
“滚开!”人群中忽然有谁高呼:“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
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都闻声看去——
穿着玄色衣裳的男子醉醺醺地勾着一位女子,得意地笑着同她说道:“你知道长平侯府安家不知?白爷我可是安家的人!你还敢不从我?就是莺歌姑娘眼下在这儿,也得对我服服帖帖的!”
有人认出这是安式玉身边的小厮白三,便看向安式玉,同人窃窃私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安式玉面上不见恼意,他推开同伴,走了过去,待走近,他叱道:“你这混账东西,如今行事愈发放荡不知分寸了!莺歌姑娘也是你能肖想的?”
薛芝饶有兴致地看着下边儿,添了一杯又一杯热茶。
“姑娘!”丹书闯了进来,神色冷厉:“我们被白三骗了,他没有被策反,而是帮着安式玉来对付我们!想必长平侯府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薛芝神色一变:“好个白三。”
她本想收买安式玉的心腹白三,让他来揭露安式玉的恶行,没想到却反被他摆了一道。
“姑娘!”丹书一脸焦急:“快走吧!”
薛芝不甘心就此作罢,她眼珠一转,看向丹书:“你过来。”
“……”
楼下,白三看似是在口出狂言,却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而安式玉的怒意也只是浮于表面,并非真的动怒。
白三正了正身子,打了个酒嗝,他走向安式玉,脚步虚浮:“莺歌姑娘?”
听他轻嗤一声:“区区歌妓,也配?”
安式玉像是怒不可遏一般,一脚踹在他心窝子,又指着他骂道:“混账东西!你如今怕是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旁边友人来劝:“出来吃酒何必动怒,下边儿的人不安分,回去调教就是。”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
“安公子何必为一个歌伎动怒,想那日,城西的豆腐西施苏曼娘生得那样婀娜多姿,你不是也霸王强上弓,照样得到了手?唉,只可惜她死得早,又死得惨,我没尝到滋味,当日还是我去处理了她的尸体,啧,她被你折腾得……”
安式玉脸色一变,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周围的人:“谁!是谁!”
楼下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围过去看热闹了,或是议论纷纷、或是指指点点,有的神色鄙夷轻视,有的幸灾乐祸。
二楼,薛芝手拿弓箭,正在调试。
苏曼娘不解:“你杀了安式玉又如何?他死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薛芝拉开弓,将箭头对准楼下,她微眯着眼,瞄准准头,手一松,那箭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箭风凛凛,势如破竹。
“噗嗤。”箭矢入体的声音响起,楼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安式玉看着白三胸膛里的箭矢,脸色难看至极。
有人一声尖叫,刺破了这场闹剧,还有人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呼——
“安公子这是要当众杀人灭口,掩盖真相不成?”
“有人已经去报官了!”
“听说大理寺尤大人在楼中,快请大人来主持公道!”
“……”
安式玉咽了咽口水,他左看右看,忽然就朝外跑去。
不知人群中谁申了一只脚出来,将他绊倒。
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磕得满嘴血。
“阁下可是长平侯府的安公子?”后边儿有人唤他。
他脸色顿变,回头一瞧——
大理寺卿尤绍周、薛太傅薛俨、次辅罗定春,这三位重臣都在他身后站定,安式玉看了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众人,又看向那三座大山,察觉到大势已去,他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时,官府的人也来了,楼中更热闹了,看热闹的人将楼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二楼,薛芝看着楼下的薛俨,眼眶倏地泛红:“爹爹……”
她性子顽劣霸道,常闯祸,无论做什么事,父亲都会支持她,为她撑腰,可父亲从来不会叱责她,只让她重本心,行义事。
楼下,站在薛俨身旁的罗定春敏锐察觉到什么,他回头往二楼一瞧,看见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康敏,正盯着薛太傅,神色怆然悲恸。
第4章 生嫌隙薛芝受杖刑
“姑娘。”丹书走了进来,说道:“自楼下乱起来后,楼中来暗中搜查咱们的人也撤走了,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想来是没有闲工夫来查咱们。”
她见薛芝眼眶泛红,便诧异道:“姑娘怎么了?”
薛芝压下情绪,说道:“安式玉的事告一段落,他逃不了了,不过你还是跟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同我禀告。”
“苏英娘送去官府了?”
“奴婢出门前已经亲自将她送去官府,咱们康家送去的人,官府暂时不会如何,起码得等证据确凿才会定罪。”
待回到康家时,夜色愈发浓郁了,薛芝疲得很,盥洗后便要上榻。
小蛮这时走来,神色焦灼:“姑娘,奴婢去了景王府,王府的人说,王爷今个儿一早便去了句容县处理公务,明日恐怕赶不回来。”
她这么一说,薛芝才想起来明日自己要受杖刑。
“哦。”她打了个哈欠,上了榻去。
小蛮急得不行:“姑娘怎么不着急呀!明日杖刑,咱们该如何是好!”
薛芝躺了下来,她侧身抱着云枕,闭上眼含糊道:“打就打呗,反正又打不死。”
康尚书不会真的打她,这点她倒是十分笃定。
小蛮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依然觉得焦心:“可若是老太太、大太太都不肯放过咱们怎么办?”
她哭丧着一张脸:“姑娘将珩大爷折腾成那样,大太太断不会放过咱们。”
“姑娘……”小蛮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哭腔。
薛芝只觉头疼,她平躺着,手搭在额上,闭着眼无奈哄道:“好姑娘,你且去睡个好觉,我保管明日无事,可行?”
小蛮还是吹了蜡烛出去了。
次日,薛芝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姑娘骗人。”小蛮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她看着薛芝,要哭不哭:“老太太已经让人拿着那臂粗的宽杖,眼下,就在主厅候着,站了两排人,看上去可唬人呢!”
“让姑娘一刻钟后去主厅,迟一分便加一个板子……呜呜呜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