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士钦:?
泱泱从椅子上跳下来,双手叉腰,凶道:“做甚踹我爹爹!”
这副护犊子的架势,徐士钦好不发懵。
他眉头紧锁,看着面前不及他腿高的小娃娃憋不出话,竟是生生憋红了脸,答不出那问。
徐九涣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靠在椅子里悠哉看戏。
徐士钦自幼就古板,简直是跟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向来瞧不上他这个大哥,踹他一脚也无甚可究。
可泱泱正是凡事要追根溯源的年岁,仰着脑袋凶得跟草原上的小狮子似的,绷着小脸儿等他说个缘由来。
时常被人盛赞,性子沉稳,万事胸有成竹,颇有太傅之风的徐二爷,此时瞧着脸红拘谨。
徐九涣遗憾不是在饭桌上,否则,就着徐士钦这副憋屈神色,他定得多吃一碗饭!
可也没少得笑话他,徐九涣不厚道的咧着嘴幸灾乐祸,戳戳闺女的小肩膀,告状似的道:“这就是你二叔。”
“哦,”小泱泱顿时了然,小眼神扫了眼面前的二叔,又扭头看爹爹,好不同情道:“他就是老欺负你的那个?”
徐士钦:!
他还未松口气,霎时又犹如五雷轰顶,血色蔓延到了脸上,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怎能腆颜与孩子颠倒黑白?!”
徐士钦像是在污泥臭水沟里滚了一遭,冤枉的很!
小泱泱小嘴一撇,有理有据道:“你方才还踹我爹爹!”
徐九涣狐假虎威:“嗯呐。”
徐士钦:……
谁幼时捅马蜂窝,惹得他被蛰得满头包,自个儿蹲在檐下啃蜜!
又是谁下河摸鱼,湿了衣裳,将他的穿走了,夜间他被老爹罚跪!!
再是谁离家时,将自个儿说得凄惨可怜,骗走了他攒了几年的压祟钱!!!
他、他也只是踹他一下,又没使力,可装模作样!
二爷冤死了。
奈何小包青天·泱泱心眼子偏到了八百里地去,小眼神谴责的瞧他。
徐鉴实瞧着长子那不着四六的德行,便觉脑袋突突直跳,都为人丈夫、父亲了,竟还是这般没个规矩正形。
徐鉴实皱眉训斥道:“起来,长者且站着,焉有你坐着的道理?”
徐九涣回家第一天,还算恭顺,勉强将屁股从椅子上滑了起来,一脸‘你还有啥说的’的表情瞅他。
徐鉴实被他这挑衅眼神瞧得噎了下。
这个逆子!
宋喜在徐家做客几年,自是清楚这二人父子情势同水火,她有些紧张的瞧了眼桌上那摞账,神色犹豫,“……父亲,可要吩咐人摆饭?”
徐鉴实先是瞪了眼那逆子,又看向地上睁着圆眼睛看他的小姑娘,闻言应了声。
小孩儿受不得饿,他便是有话要问,也得用过饭再说。
宋喜松了口气,折身去吩咐丫鬟了。
丫鬟尴尬:“……夫人,偏厅那边还没用完,春眉姐姐吩咐说,早饭且先端给那边去了。”
言外之意便是,这会儿没饭吃。
宋喜还未想出法子,忽的听厅堂爆出一声——
“还敢赊账!”
“逆子!给我滚回来!!!”
紧接着,她面前似有残影掠过。
在徐鉴实翻开桌案上账本的那一瞬,徐九涣抄起闺女拔腿就跑!
听这声儿,浑厚如雷钟,堪比武将。
想来老头儿这几年没瞧见他,饭吃得很香,徐九涣心里嘀咕。
偏厅里吃饭的众人,听着这声儿,抱着碗就跑出来了。
“咋啦,咋啦,贼人闯进来啦?”
“官老爷家也骂人啊?”
……
门外的丫鬟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徐鉴实气得胡子都在颤,脸臊的发红。
在这初秋清晨,硬生生被气出了一身汗,好似刚练罢五禽戏。
徐士钦在旁边接过那账本翻看,翻得目瞪口呆。
这厮也太不要脸了!
竟是能从燕云五州一路赊账回来!
吃食衣裳,车马下榻,无一不是挂账!
巡城巡边的官老爷都没他这般大的排场!
倒是给自个儿流浪得肆意快活!
几年前,因着那桩事,父亲将徐九涣遣回了晋陵老家,只是不等几月,便收到了族中传来的信,说是那厮跑了!
一晃几年,这人自个儿回来了,非但带回来个闺女,还带回了一摞账!
这要是给族中长老知晓,怕是又得遣来几封书信责训老爹教子无方了!
徐鉴实再是气,也还是打发人从自个儿的私账上拿了银钱,去替那不孝子填窟窿。
“父亲何必?走公账也是一样的。”宋喜说。
徐鉴实摇首,表情变得一言难尽,道:“他几年前回晋陵时,便将自个儿几年的份例银子和四季衣裳钱都拿走了。”
宋喜:……
第2章 孟灵。
春居堂。
清晨的日光透过满墙的‘野客’,洒落在四方院中。
时节正盛,院中草木郁郁葱葱。两侧跨院儿的月亮门前,成双对儿的挂着小红灯笼。西南角的地儿,他以鹅卵石铺的小鱼池,几尾锦鲤快活,水波荡漾。
光景几年,犹如几息。
这院中伺候的下人,都是徐九涣的娘在世时,给他拨来伺候的,除了他离开汴京时,将身边一桃李年纪的大丫鬟放了身契,其余人都在,目光欢喜的瞧着他们父女,福身齐声问安。
“问大爷安,小姐安。”
徐九涣目光平静的收回,道:“去烧些热水来,兰草澡豆备好,我要沐浴。”
“是。”
听得吩咐,众人也不见惊慌,她们都是自幼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知他惯来习性,热水早已烧好,只等粗使婆子提进房中就是了,莫说兰草澡豆,就是擦面的膏脂都有丫鬟方才紧赶着去买了新的来,摆在了主子桌案上。
院中如今管事的,是徐九涣的另一大丫鬟,名唤绿稚。
徐九涣将其喊来,道:“去与管事的说,将库房里我幼时老夫人给打的那只鸡翅木小浴桶取来,给泱泱用。”
绿稚颔首应声,“奴婢这就去。”
“不急,先去拿小木桶来,给她也泡个花瓣澡。”徐九涣道。
小泱泱用力点脑袋!
香香的!
她喜欢!
八月桂花香,小泱泱盘着小短腿儿坐在软榻上,任由爹爹替她擦发,擦得脑袋东倒西歪。
她觉得自个儿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不时的抬起胖手手嗅嗅,又忍不住欢喜的咯咯笑。
徐九涣瞅着她这小模样,心下叹道:诶,养糙了。
他与她娘都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别说是随处可见的桂花,就是宫中费心养着的极品牡丹,他们都不见得多瞧一眼的。
小闺女养成了小土包子。
绿稚捧着熏过香的外裳进来,禀道:“主子,老爷吩咐人过来请小姐去用饭。”
“知道了。”徐九涣随意应了声,拿了澄黄的小衫给闺女穿好,小鞋套上,起身道:“走了。”
却是见跟前站着的绿稚,神色微僵,眨着眼睛迟疑道:“……主子,是接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