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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孩儿身量不及他腿高,那古板模样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公子。”徐九涣朝他躬身见礼。
  “晚辈赵徵,见过徐师叔。”
  “当不得公子如此唤。”徐九涣嘴上说着,身子却是没挪一寸,厚着脸皮受了这古板严训的一拜。
  “师叔不必推脱,我师从太傅,自是当唤你师叔,”赵徵目光稍仰,正色道:“太傅教导,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1],此地……师叔少来为好。”
  徐九涣:……骂谁无信无德呢?
  “你骂我作甚!”
  小泱泱气呼呼道。
  她晃晃小短腿儿,示意爹爹将她放下来。
  徐九涣:?
  “……这个可不能踹嗷。”
  “我有数!”小泱泱自信道。
  赵士宁满脸吃惊,小声问徐九涣:“你闺女几岁?”
  “三岁。”
  “三岁就能听懂人话了?”
  徐九涣侧身瞪他,“骂谁呢?”
  “不不不是……”
  “此处咋的了?”小泱泱仰着脑袋气势汹汹的问面前比她稍高些的。
  赵徵不欲欺负小孩儿,抬眼看向徐士钦,就见他与十二叔正不知嘀咕什么。
  他收回目光,一板一眼道:“此处男女放荡,放浪形骸,自是该远之。”
  放荡是啥?
  小泱泱拧了拧小眉毛。
  “你进去过?”
  “没有。”
  “既是没有,何以评判?”小泱泱小辫儿翘起,理直气壮,“你带我进去瞧过,我再打量着你可要给我道歉。”
  她要瞧瞧放荡!
  还有那啥hai~
  “为何道歉?”
  “你骂我了!”
  小赵徵思忖片刻,问:“是你想进去?”
  “对!”
  小泱泱两眼放光,就见面前的人朝她爹爹拜了一拜。
  “赵徵无礼,错怪师叔了,还望师叔见谅。”
  “怎敢怪世子,是豫王殿下的错。”
  “咦~”小泱泱歪着脑袋看看赵徵,又看向阿爹,一双桃花眼清澈,“爹爹~我想吃柿子~”
  赵徵:……
  “世子是公侯王府的继承人。”他憋了憋,小脸微红,“……不能吃。”
  “哦~”小泱泱满脸遗憾的咬了口手里的羊肉锅盔,又问:“那你是继承人,能带我进去不?”
  第4章 华缨。
  春明街静谧无声。
  唯有车马压过某处松动的石板时,嘎吱的轻响。
  片刻,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徐鉴实掀帘下来,与小厮吩咐道:“让大爷过来正院儿找我。”
  小厮应声。
  门前护卫听着,禀道:“老爷,大爷带着大小姐出门了,还未回来。”
  “罢了。”
  徐鉴实叹息一声,抬步入内。
  徐九涣回来时,已近三更。
  门前护卫低声将方才的事禀了。
  “天没塌下来吧?”徐九涣问。
  护卫一脸懵的接过他抛来的半包栗子糖,点点头。
  这主儿似是很满意,抱着睡着的闺女扬长而去,只丢下一句——
  “那就洗洗睡吧。”
  翌日。
  天没塌,晴空万里。
  可是……徐九涣的天塌啦!
  “你做什么?”徐鉴实见他一言不发的起身,皱眉问。
  徐九涣眼珠子发木,呐呐道:“许是起得太早,还在梦里。”
  徐士钦无语至极,朝他翻了记白眼,道:“爹腆着脸给你求蒙荫恩典,还不是为你?但凡你能科考一二功名,何至于爹如此?”
  徐九涣脑袋慢吞吞的扭过去,瞧他道:“要不……你身兼二职?”
  徐士钦:……
  徐九涣颇觉委屈,“养我又不费银子……”
  徐鉴实眼皮狠狠一跳,恨不得将那一摞账砸他脸上,让他瞧清楚些!
  “这一二日,想来官家会下旨,你莫要出门胡闹去。”徐鉴实道,“礼部员外郎虽只是正六品小官,可你但凡做出些实绩……”
  徐九涣眼巴巴的瞅着他,一脸的‘你当真如此想’的神色。
  徐鉴实忽的哽住,话音戛然而止。
  “是,礼部如今虚职,但也合你不是?若当真给你外放去,只怕丢我脸!”徐鉴实恼道。
  昨日宴散,徐鉴实便被官家召去。
  徐九涣回来不足一日,消息便传到了官家耳中。
  泱泱的身世,断然是瞒不住的。
  徐鉴实顺恭圣听,求了这蒙荫恩典。
  徐家是徐家,孟家是孟家。
  而泱泱,是他徐家子嗣。
  徐九涣耸耸肩,吊儿郎当道的气人道:“我又没说话,恼羞成怒做甚。”
  徐士钦瞪他:“你少说两句。”
  早膳摆好,丫鬟们便退下了。
  几人落座,自觉的食不言。
  用过早饭,不等徐九涣一脸恹恹的带着闺女走,徐鉴实将泱泱喊了去。
  “爹爹~等我嗷~”
  小泱泱被祖父牵着,扭头满脸不舍的跟徐九涣殷切叮嘱。
  徐鉴实双眼盯着长子。
  徐九涣嘴巴动了动,勉强道:“……今儿不出门逛去。”
  祖孙二人来了书房。
  徐鉴实在桌上铺好宣纸,也没喊人进来伺候,一手轻提衣袖,稍添水研墨。
  稍片刻,墨香在房中散开。
  溜溜达达瞧了一圈儿的小泱泱跑回来桌前,瞧着他的动作。
  徐鉴实目光稍偏,温声问:“可知你名之义?”
  徐太傅儒雅温和,一把美髯养的极好,根根顺滑,间无杂色,随着唇齿张合而轻动,颇为吸引小姑娘的目光。
  小泱泱伸着小手摸摸,点头道:“爹爹说,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1],我出生在兰溪,正值新雨之后,兰香清冽,他觉得很好,是以,唤我泱泱。”
  太傅骤然怔愣,良久,一副美髯轻动,长叹息道:“祖父知道了。”
  泱泱歪了歪脑袋,瞧着他的神色疑惑不解,肉乎乎的小嘴嗫喏几下,又道:“祖父若觉凄凉,那便只当我这名儿,是以春色泱泱,可好?”
  三岁小娃娃,竟是这般识人心事怅然,说出这哄人的话。
  徐鉴实放下墨条,朝她招招手,“你来。”
  泱泱不明所以,胖乎乎的小身子自然的靠在他膝上,仰着张小脸儿瞧他,“祖父可是还觉难过?”
  徐鉴实摇首笑笑,“你爹可曾教你读书写字?”
  泱泱摇头,实话实说道:“爹爹说,来日方长,不急着吃读书的苦!”
  徐鉴实:!
  那个逆子!!!
  云海翻涌,日光透过窗棂,洒落满地的竹影,明亮和煦。
  只见那近半百之人,将小孙女抱在膝头,握着手教她写字。
  “兰溪春尽碧泱泱,映水兰花雨发香……”
  “可学会了?”
  “会啦!”
  圣旨来得很快。
  书房二人写完一张纸时,门外小厮禀道:“老爷,天使来了!”
  笔锋微顿,徐鉴实收起笔,将泱泱从膝上放下,替她整理稍乱的发揪,温和道:“管子有言,言辞信,动作庄,衣冠正,则臣下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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