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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宋喜没发觉她的脸色,抱着闺女过去,用帕子替泱泱擦了擦汗,道:“泱泱下次不可这般,吓着婶娘了。”
  泱泱小脸儿红扑扑的,乖觉认错:“泱泱错啦~”
  话刚说完,小泱泱便被几个小孩儿拉去了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闹人的紧。
  “七哥哥的马果真温驯!”
  “放心啦,你们家这般好,我还会来的!”
  “栗子糖也会买!”
  “买两包!”
  ……
  晌午时分,礼部刚放饭,便见徐太傅自阁中过来了。
  诸人赶忙起身见礼,“太傅大人。”
  “不必拘礼,诸位请便,”徐鉴实温声道,“我与犬子说两句话。”
  “徐员外郎在公廨。”周茌殷勤道。
  “多谢周大人。”徐鉴实稍颔首,目光扫过桌上饭菜,出了门去。
  众人惴惴,有人低声道:“要不……等等?”
  周茌神色瞧着不大好,众人皆垂眉低首。
  正是用晌午饭时,院子幽静。
  徐鉴实过来,便嗅得股子饭香,门敞着,他上前两步朝内望了眼,目光落在窗前,那悠悠哉哉吃着佳肴的人身上。
  父子俩四目相对,四目皆傻。
  徐九涣:?
  谁能告诉他,老头儿咋的过来了???
  徐鉴实反应过来,目光顿时沉了。
  徐九涣:“额……要不,一同用?”
  徐鉴实恨不得抓过戒尺揍他!
  礼部的饭菜虽是不比内阁,但也不至于难以入口,甚至比许多寻常百姓家的饭菜要好上许多!
  就知是他嘴挑!
  可他委实没想,这混账竟是能让酒楼的饭菜送来!
  徐九涣装委屈,“他们口水唾沫飞,我怎能下得了嘴……”
  徐鉴实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怪他……
  怪他将他养得这般毛病多!
  “只吃一次,明日去饭堂用,再敢将酒楼的饭菜带进来,我就动家法!”徐鉴实斥道。
  “哦。”
  徐九涣躲得了初一,心里满意,“会仙楼的黄金鸡,东坡肉,蟹酿橙,一起吃啊?”
  “哼!”徐鉴实拂袖而去。
  难怪花银子如流水,有多少够他吃喝的?
  在武定侯府用过午膳,宋喜与外祖母说了些体己话,酉时前,带着闺女和泱泱坐马车回府了。
  下了马车,进府时,泱泱问:“婶娘~你何时还回去呀?”
  宋喜忍不住笑,“泱泱喜欢那儿?”
  “喜欢!”
  “好,下回婶娘回去时,还带着你。”
  “好哦~”
  徐九涣傍晚下值回来,就见那小财迷撅着屁股趴在榻上数压岁钱。
  听见动静,泱泱抬起脸,兴奋道:“爹爹!带我去买马!”
  徐九涣:“啥?”
  “婶娘家好好哦~有大马小马,不给泱泱骑大马,只骑了小马~”
  “爹爹~泱泱也要买大马!”
  “这些银子够不?”
  徐九涣摸着下颌状若思考,片刻,将她的银锭子皆揣在了身上,然后……带她来到了后院马厩。
  “哇!”
  “咱家也有欸!”
  “银子还我!”
  徐九涣拔腿就跑!
  傍晚用饭时,几人便发觉,这父女俩好似闹了别扭,小泱泱气鼓鼓的,朝着亲爹哼了一声又一声。
  那亲爹皮糙肉厚,丝毫不为所动。
  “怎么了?”
  徐鉴实问。
  “爹爹骗我银子!”
  “泱泱所有的压岁钱!”
  “哼!”
  “……”
  几双谴责、嫌弃的目光皆扫向徐九涣。
  徐九涣眼皮轻撩,道:“瞧我做甚?我这是在教她……”
  徐士钦:“兵不厌诈?”
  徐九涣唇角微翘,“厚颜无耻。”
  “……”
  又是一阵诡谲的沉默。
  在徐鉴实沉声吩咐人去书房拿戒尺时,徐九涣才不情不愿的将那银子交出来了。
  小泱泱欢天喜地的收好,又朝亲爹哼一声,辫子都恨不得翘起来,被徐九涣屈指敲了下脑壳。
  用过饭,泱泱照例跟着祖父去读书,回来时,脑袋耷拉着,一副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哒哒的模样。
  默默坐去廊下,望着月亮惆怅,倒豆子似的跟亲爹难过——
  “乐极生悲啦,祖父念得我睡着了……”
  “噗哈哈哈哈哈……”
  亲爹笑得好不大声。
  泱泱默默捏紧小拳头,“我明日定好好听学!”
  徐鉴实书房灯油熬至三更晚,被小厮催促着去歇息。
  他眉头紧皱,似与小厮絮叨不解,“你可觉我授课有误?”
  小厮:?
  他暗悄悄的咽了咽唾沫,道:“小的不过蒙受老爷恩典,识得几个字,旁的便不知道了。”
  徐鉴实叹了声气,也没再说。
  洗漱罢,躺在床上,徐鉴实瞧着月影帐子,许久都没睡着。
  徐家出于晋陵,百年的清流士族。他们一房原是出自旁支偏房,祖宗受恩于皇天,官拜太傅,当了帝师,至如今,他也蒙受皇恩,说起来,满门三朝帝师,兴盛早已越过了主支去,不负祖宗。
  然则,他膝下二子,次子公瑾有礼,学富五车,长子却是言行无状,不通六艺。
  可徐鉴实犹记得,长子尚在襁褓时,便好似懂人声,颖悟绝伦。
  他亲自替他开蒙,悉心教导,多年来颇费心血,盼着他有朝一日,蟾宫折桂。
  奈何不遂人愿,此子叛逆非常。
  读书不用功,眼高手低。旁人五岁读千字文,十岁能作诗。他嫌千字文无用,作诗无趣。
  旁人自幼苦练骑射,他怕流矢伤着自个儿,骑马摔断腿,最是宝贝自己不过了。
  夫人总是遗憾,膝下二子,没生得闺女,可此子娇贵得惹得夫人都嫌烦。
  冬嫌冷,夏嫌热,屋里炭火冰鉴花费的银钱比他爹娘都多出两倍。非是锦缎被子不盖,屏风纹样不合心意便放去库房,玉石珍玩,瞧着合眼不顾金银几何都要买。
  徐鉴实从前多训他,抽断了三把戒尺,也未将此子从喜奢华,好花鸟鱼乐的路上抓回来,乃憾事一桩。
  后及冠之时,徐鉴实替他择‘自若’二字,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意,到头来,他却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放浪自若。
  如今瞧着泱泱,大有学她爹架势。
  徐鉴实重重叹了声气。
  如他所言,泱泱聪慧更甚她爹,而自古来,慧极必伤,徐鉴实愿她安乐,可也少不得要费心思教授许多道理。
  可今夜,小姑娘听学听得打瞌睡,大抵……徐鉴实苦笑的扯扯唇角,不得不承认,他虽是为太傅,可课业讲授并不引人入胜。
  暗夜中,徐鉴实沉沉呼出口气。
  天暗微雨,暮色霭霭。
  学宫散学时,徐鉴实收拾书卷,见底下一学生依端坐于案前,脚步微顿,过去问:“世子可是有惑?”
  赵徵起身,双手交叠与太傅见礼,而后答:“太傅近日授课,与往常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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