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都是结亲,结的儿女亲事,少不得要合孩子心意,这日子终究是他们过,咱们谁也替不了。”姚三夫人嘴快道。
武定伯夫人暗暗嗔了儿媳一眼,轻轻摇首。
何必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呢。
暖阁中波涛暗涌,宋喜缩在下首竖着耳朵却是不说话。
夫君说了,谨言慎行,她又说不过她们去,少说话才是要紧的!
园子里,冬日可玩儿的少。
前些时日的雪早已消融,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泱泱巡视一般,带着姚家几个姐姐哥哥将府中逛了个遍。
“这也没甚好玩儿的。”
“冬日里可不就是这样嘛。”
“欸!那儿有个狗洞,咱们比赛钻狗洞吧!”
“咦~埋汰。”
“我穿了新裙子,不钻狗洞啦~”
“那咱们玩儿什么?”
顿时,所有的目光皆瞧向了泱泱。
小泱泱眼珠子一转,道:“我知道啦!”
“什么?”
“我们去找祖父上课吧!”
“……快跑啊!”
“嘿嘿~”泱泱迈着小短腿跟着跑,牧羊似的,“找五叔扎马步也行呀~~~”
前面几个小短腿恨不得蹬出风火轮!
太恐怖啦!!!
将近晌午,众宾客被请去观礼。
徐鉴实用竹叶水净了手,丫鬟递上巾帕擦干。
泱泱依循祖制,跪在蒲团上给祖宗磕头敬香,仰着脸望着祖父。
“尊贤在上,今徐氏一族,覃水一支,不肖子孙徐九涣,膝下得一女,敬奉先长,从之华字,谓之华缨。徐氏之女华缨,今日开族之宴,惊扰祖宗,顿叩首。”
泱泱听懂了,乖乖又朝着香炉牌位磕一个。
祠堂寂静,唯有香烟袅袅。
徐鉴实眉眼温和,望着她徐徐道:“今示以家训,徐家子孙华缨,当以尊祖睦族,和兄和邻,居家孝,事君忠,与人谦和,临下慈爱[1]……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少年当以浩瀚之气,如天地之物茁出……”
徐九涣悄摸的朝徐士钦挪两步,低声问:“家训何时多了这些?”
徐士钦恼得瞪他一眼,低声:“闭嘴。”
家训是为警醒,多是规训,后面这话,明摆着是老爹对泱泱的教导。
徐士钦抿着唇看向徐鉴实,却是听得眉头微皱。
而观礼的宾客,静立望着堂中的一幕。
一字一句,皆是长者对幼孙的爱护与谆谆教诲,难怪陵王府与官家求了这门亲事呢。
徐榕惜望着跪在蒲团上的泱泱,眼中不乏羡慕。
她幼时开族,那时父亲已带着她与哥哥阿娘回了晋陵老家,开族宴时,是与族中几位兄弟姐妹一起的,五指尚有长短,她是个姑娘家,在族中自是比不得兄弟们受宠。
想着,徐榕惜瞧向了徐九涣,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眼中的骄傲与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都是姑娘,爹爹待她,就是不如大哥待泱泱。
徐榕惜心想。
她的右后侧,一位羽扇纶巾的男子也目不转睛的看着泱泱,片刻,竟是红了眼睛,不动声色的侧首,眨了眨沾湿的眼睫。
再抬眼,便见前面长身玉立的徐九涣朝他轻抬了下眉问:哭了?
似是示意,又像是嘲弄。
崔三斜他一眼,面色素净,目光垂落,看着那小小的姑娘,他心里轻叹了声,孟姐姐终归还是……
宴宾客罢,徐九涣兄弟俩将人好生送出门去,才折身回院子。
女眷那厢散的早些,宋喜已经换了身轻便衣裳,发髻上的钗环也让丫鬟取了,瞧见他进来,丫鬟们自觉退下,将门关上了。
徐士钦揉揉前额,道:“过来歇会儿,可累?”
宋喜摇摇头,“有二婶帮衬着操持,我省心多了。”
说着,想起什么,她踩着绣鞋蹭来榻上,与他低声道:“听二婶的意思,是瞧上了崔家的三郎。”
徐士钦眉眼微怔,“崔家?”
宋喜点点头。
“崔家……”徐士钦又念一遍,道:“崔家是士族清流,从前比咱们家要贵重许多,崔三又是主支嫡孙,就是公主怕是都看不上眼,二婶眼光好,可只怕是不好办。”
宋喜嘀嘀咕咕,将暖阁中崔夫人说的话与他说了,又道:“今日我可没多嘴。”
徐士钦笑了声,与她低语:“崔三从前与孟姐姐走得近。”
宋喜微微吃惊,正要开口,被捂住了嘴。
宋喜:……
“谨言慎语。”徐士钦低笑着说。
从前种种,如今说来也无甚意思,更是对孟灵的亵渎。
“此事二婶自有主意,你不掺和是对的。”徐士钦吃了些酒,此时衣袍解开两颗盘扣,青天白日的,忽的多了些有辱斯文的意思,唇轻擦过她白里透粉的脸颊。
说的是正经话,宋喜却是被他撩拨得倏然红了脸,不禁伸手推推他,“你酒气尽扑我脸上了。”
说罢,她又憋一句:“熏人。”
徐士钦将她抱上软榻,喉间闷出几声轻笑,“那你脸红什么?”
说着,他抬手蹭她脸颊,“好好歇个晌,你胡思乱想什么?嗯?”
宋喜羞得锤他。
房外的丫鬟默默走远了些……
春居堂。
泱泱抓着一枚青玉牌翻来覆去的瞧,听见外间徐九涣传来的动静,蹬着鞋子跑了出来,仰着脑袋问:“爹爹!你有不?”
徐九涣瞧了眼她脸上的嘚瑟,轻嗤了声,示意她来。
午后暖阳如春,父女俩在屋里翻箱倒柜。
“找到了。”片刻后,徐九涣说。
他从抽屉深处拿出来一只梨花木小匣子,几下开了那鲁班锁,引得泱泱双眼冒光的赞叹——
“太好玩儿了叭!”
“没见过世面,”徐九涣翘着唇角低笑着骂,将那锦缎上的玉牌拿起来给她瞧,“徐、九、涣,瞧见没,是我。”
徐家子孙,皆有这么块玉牌,不论贵重,是明身份的物件儿。
泱泱这枚玉牌,是老头儿亲自雕刻的,不肖得瞧,徐九涣便知道,因他手里这枚也是。
徐九涣捏着闺女的玉牌,忽的酸溜溜的说:“一把年纪了,还搞这个,幼稚。”
泱泱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玉牌上的小花花,道:“我喜欢这个!”
“哄小孩儿的罢了。”徐九涣醋道。
“我喜欢!”泱泱得意。
“知道了……”徐九涣拖着调子说,忽的又使唤她,“去将你绿稚姐姐的笸箩拿来。”
“做什么?”泱泱好奇的问,却是迈着小短腿儿去了,片刻小跑着回来,“呐~”
“喜欢哪个颜色?”徐九涣扒拉着笸箩里的锦线问。
泱泱最是喜欢色彩明艳的,当即选了几色给他。
“你这审美……堪忧呐。”徐九涣叹道,骨节分明的手将那几根丝线理了理,道:“你捏着这头……”
泱泱乖乖听吩咐。
片刻,绿稚进来伺候茶水,便见晌午的日光洒落在窗棂前,那父女俩盘着腿玩儿花绳,她神色微顿,忍不住瞧了片刻,又翘着唇角、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