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泱泱怎的不过来?”他看向几步远处吃锅盔的长孙女问。
“牲畜对气味敏感,她怕身上沾了旁的气味,回去年糕嗅到生气。”徐九涣单手叉腰,语气轻飘。
华缨点点头,爹爹说的对。
忽的,左肩被人撞了下,好在她的羊肉锅盔没掉地上去。
华缨侧首,便见一穿着玄色氅衣的威猛高大的男子,搂着一刚及他肩膀的姑娘。
那姑娘穿红,披风兜帽遮着半张侧脸。男子金玉冠束发,坚毅如刀刻的侧脸在灯火中明灭瞧不真切。
华缨神色却是一怔,眼瞧着前面那二人行过几步,他们之间行人拥挤,她匆忙扬声与爹爹说:“你们且先去烧朱院,我片刻后过去!”
说罢,便挤着络绎行人,跟着那二人背影折身朝外面去。
第37章 新春吉乐。
寺外,稍远处的粗壮老树下,灯火阑珊,停着辆不起眼的宽敞马车。
车夫不在跟前,无人摆脚凳,姑娘抬首,半张侧脸明艳,画着汴京时兴的珍珠妆面。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华缨看着那男子垂眸,将人打横抱着上了马车。
不消片刻,那马车晃动几下,拴在树干上驾车的马打了个响鼻,在原地踏了几步。
紧接着,那玄衣男子掀帘探出头来,似是在喊马夫。
华缨站在明火处,一袭红色披风,兜帽戴着,巴掌大的莹白小脸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坚毅的面孔。
这回,倒是瞧真切了。
宝蕙表姐出嫁时,与姚家几个表兄站在一处拦门的傧相。
几个表兄怎说的来着?
……
“明年便等着吃你和二妹妹的喜酒了。”
华缨那时听见这句,不由回头,将人打量了遍,面容俊毅,身材魁梧,果真是从军的。
几个表兄没看见她,说话不觉浑了些,似打趣,也是警告的说:
“欸,你也年有二十,可有相好的?趁早打发了去,否则别怪咱们兄弟揍你。”
“华缨姐姐?”
东侧忽的响起一道声,轻轻软软的。
华缨瞬间回神,闻声侧首,便看见了西角门处马背上朝她小心翼翼招手的赵商絮,身侧跟着同样骑马的赵徵。
大抵是刚从宫宴出来,赵商絮披风遮掩,也能窥见一角华服盛妆,似是紧张,眼巴巴的望着她。
赵商絮确实紧张,她亲眼见过华缨飞身上马,一脚将苏遮踹下的模样,那样狂奔而去,裙裾飞扬,如傍晚的云霞,漂亮极了。
她羡慕,也害怕,听说苏遮卧床躺了两月才好,若是换做她……
赵商絮悄悄的摸摸自己的腿,小小声:“哥哥,华缨姐姐好像不想看见咱们……”
“下马。”赵徵说。
兄妹俩将马交给寺前候着的小僧弥去拴,而后朝华缨走去。
间隔两丈远时,华缨忽的抬步,朝他们兄妹走了过来。
赵商絮鞋底似是糊了浆糊,迈不开腿,腿脚也暗自打哆嗦。
“给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请安。”
华缨福身垂眉道。
赵商絮咽了咽口水,张不开嘴。
“徐大小姐。”
赵徵作揖回了一礼。
赵商絮瞟见,连忙也朝华缨福了福身。
“徐大小姐在等人?”赵徵问。
“不劳殿下关心,若无他事,我便先行一步。”
华缨说罢,径直略过这兄妹二人,快步朝着那马车行驶的僻静处去。
今日上灯如云中星烁,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艳。
人潮熙攘,那抹红色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哥哥……”赵商絮低声喊。
赵徵面色微恙,“你且先进去,我一会儿来接你。”
说罢,他让闻津留下保护妹妹,自己从那小僧弥手里牵过马,几下挤进了人群中。
赵商絮抿了抿唇,垂下了脑袋,难掩失望。
闻津垂在身侧的手指抠了抠,抓耳挠腮的没憋出一句哄慰小公主的话,干巴巴道:“殿下,咱们进去逛逛?”
赵商絮点点头,闷声道:“走吧。”
出了大相国寺所在的宋门大街,街面豁然开朗。
悠闲踏步的马被抽了鞭子,跑动起来。
后面几丈远外,华缨眉心微蹙,扫了眼林立的铺子,却是不见谁家铺子前拴着马,过了唐星桥,皆是坊市,四通八达,纵横交深,一旦跟丢,便难寻了。
忽的,身后一道低哑的声音传来。
“上马。”
华缨不肖回头,都知是哪个讨厌鬼在说话。
指甲掐进掌心,华缨回头,朝着身后牵着骏马的人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说罢,她自他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火红的披风如焰火,“驾!”
骏马刚行两步,身后倏地风声涌动——
华缨回头,便见赵徵飞身上来,手臂自她腰间擦过,身后好似贴着一记铜墙铁壁,他的手,就握在她抓着缰绳的手下方。
“你!”华缨几乎是在身后之人飞身上来的瞬间,手肘朝后一击,“下去!”
除了幼时被爹爹抱着跑马,华缨还从未与谁同乘一匹,这般紧贴过!
当真是男子脸皮厚,不害臊!
赵徵似早有防备,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肘,声音又闷又沉,提醒道:“要跟丢了。”
离了人潮,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变得清脆明晰。
马背上的二人,一个赛一个的腰背挺拔,被寒风吹得鼓动的披风横亘在他们之间,清馥的淡香只往人脸上扑,赵徵垂眸,只瞧的见那鸦青似的眼睫,未经停留,慌忙又挪开。
夜色里,那辆马车穿过热闹的坊市,竟是从曹门出了城。
华缨眉头蹙起,握着缰绳的手紧攥,不着痕迹的勒马停在了一间馄饨铺子前。
前头,城防司官吏在查公验,里头的人似递出一枚腰牌,只见那官吏拱手见了礼,将马车送出了城去。
华缨眉眼稍垂,余光瞥见地面投落的暗影,忽的抬腿,劲瘦的小腿径直踹在了后面马背上的人,紧接着,她腿飞快收回,边回头看向后面。
不如她所想,赵徵没被她一脚扫下马去。
也意料之外的,赵徵没还手,目光如墨的看着她。
华缨轻咬了下口中软肉,恍若方醒道:“对不住,我忘了殿下还在。”
说罢,她又规矩道:“殿下先请。”
赵徵没说话,身形利落的下了马,站在路边。
华缨紧随其后,狐狸毛披风哗啦响了声,如同铺就的云霞,一瞬即收,吝啬给人多瞧。
“多谢殿下借骏马,完璧归赵。”华缨将手中缰绳递去。
赵徵眸光微垂,落在了那只柔白掌心上。
姑娘家的手总归小些,便是瞧着,也好似柔弱无骨。
他伸手,握在了那缰绳几寸之地。
后面点着煤油灯煮馄饨的老婆婆,笑容和蔼问:“二位客官可要吃碗馄饨暖暖身?”
华缨收回手,转身朝那简陋桌椅走,“劳驾您,一碗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