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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赵徵默了一瞬,又掏出两锭银子来,与桌案上那两锭排排坐。
  华缨露出两排小白牙,笑眯眯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殿下也是呢。”
  赵徵:……
  闻津带着啃鸡腿儿的老八出去了,将厢房门阖上,隔绝外面食客醉酒的喧闹声,又将桌上菜色换了一桌新的来。
  赵徵颇为坐立不安,越是久,越是深觉梁上悬刀未落之感,一顿饭味同嚼蜡。
  结账出了酒楼,华缨与姚宝湘行在前面,赵徵走在后面,日光甫一照来,他被晒得微微眯眼,便见华缨回头瞧来。
  赵徵霎时浑身一凛,犹如浇了满身的凉水。
  她是要问了吧?
  自方才见着,华缨也只是打趣的问他可是来赎人,纯粹的故意打趣,惹他羞臊。
  可她偏不问他意欲何为,倒是显得他居心不良……
  赵徵想着一顿,木然的眼睑微垂。
  他也确实居心不良。
  “殿下,可要去跑马?”华缨问。
  赵徵神色怔了下,随即摇首,“今日不行,我领了与户部诸位大人编修鱼鳞图册的差事。”
  这话,反倒是让华缨愣了下。
  鱼鳞图册乃是户部紧要的差事,来日功绩簿上,少不得要留太子名讳,这样的好差事,昌隆帝当真让赵徵去?到底是她小人之心了,还是其中另有图谋?
  “若你明日闲暇,傍晚时,可同去城东外跑马。”赵徵又道。
  “好啊。”华缨笑眯眯的应下,那眸光闪了闪,道:“那我可问殿下,为何让人跟着我了吗?”
  赵徵刚不知觉放下的心,霎时提起,好似有一只小手轻捏了下,使他呼吸都停了瞬,有些羞愧的别过脸,看着那午后静谧的街角,喉咙滚了几下,在那双灼灼目光下,他干巴巴道:“对不住……”
  “道歉就别说了吧,殿下分明是有意为之,”华缨说着,双手揪着裙摆,上来一阶石阶,目光更靠近他些,“也是明知故犯。”
  这样被教训的话,赵徵便是在学宫读书时,也未受过几次,这会儿子,被她明晃晃的戳破来,一张脸轰然红透,难为情得向后退了半步。
  华缨好似很稀罕他这副羞臊难当的模样,那双眼睛紧瞧着,唇角弯着,仰头看着他的眸子里盛着浅淡的日光,她步步紧逼道:“殿下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我。”
  这样近在咫尺,已然越了规矩礼数。
  可赵徵这回没退,看着她靠近,心口涨得厉害,他张了张唇,道:“我想瞧瞧,是哪家郎君让你倾慕。”
  虽是羞于启齿,但他实话实说。
  这半月夜半难眠,卑劣性在深夜藏不住,她总是忍不住想,那夜他若是与她表明心意,可会让她有些许为难?
  话出口,却是见那双眼睛笑意更甚,像是只故意耍人玩儿的狡黠狐狸。
  赵徵喉结轻滚了下,忍不住别过脸去。
  华缨脑袋歪了歪,跟着他的目光动,“殿下为何要问我心上人是谁?”
  赵徵看着她鬓间那朵芙蓉花瓣颤了颤,心也好似跟着轻晃了下。
  若是心有属意,该禀告双亲,父母做主,与对方长者私下互通心意,再好生请媒人上门提亲,三书六礼,聘之为妇。
  可若二人互通情意,那是私相授受,为礼不齿。
  可他……
  赵徵喉间微涩。
  “是我冒犯了。”赵徵拱手赔礼道。
  华缨未避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殿下既是不坦诚,便也不要想着窥探旁人的心意,无论我喜欢的是谁,都不会是胆小怯弱的蠢蛋。”
  说罢,她朝赵徵潦草的福了福身,“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华缨转身就走。
  那朵芙蓉不见,眼前的日光白得刺眼,赵徵有一瞬的眼晕,回过神来时,话已然脱口而出——
  “心悦你。”
  芙蓉红的裙摆旋起,犹如湖水涟漪,裙摆下的绣鞋停住,面朝日光而行的人唇瓣翘起,有几分得逞与欢喜。
  “因为心悦,是以,”赵徵脑中空白一片,耳边的声音都在瞬间倏然远去,他甚至能听见胸口的跳动声,“想知道为何是他,而不是我。”
  华缨转身看他,那股子欢喜并未瞧得出,她道:“方才还有一句未说,我徐华缨喜欢谁,谁便是盖世英雄。殿下,你觉得你是英雄,还是蠢蛋?”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赵徵怔愣片刻,忽而扬声问:“那明日跑马……”
  “如期之行。”华缨高抬手臂挥了挥,踩着脚凳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姚宝湘一出戏瞧得意犹未尽,连声啧啧。
  华缨脸不红心不跳,拿了个冰果子啃。
  姚宝湘轻撞下她的肩膀,揶揄道:“行啊,徐大胆儿,这眼角眉梢都透着春风得意。”
  “表姐何时会看面相了?”华缨睁着弯弯的桃花眼,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模样认真问:“这儿有啥?”
  姚宝湘捧着她的脑袋,煞有介事的瞧,片刻,肃然道:“有灾。”
  华缨:。
  姚宝湘:“情债。”
  华缨:……
  姚宝湘大抵是乌鸦嘴。
  当夜,宫中传来了噩耗。
  昌隆帝驾崩了。
  享年三十九,驾崩于永宁九年,八月十六。
  华缨是被那悠长的丧钟惊醒的。
  每响一声钟,心便跟着一沉。
  春居堂很安静,但她能想到祖父院中会有多忙乱。
  徐九涣也披着衣裳出来了,脸上还有酣睡时压着的印子。
  华缨懵懵的,心口却好似塞了千斤顶,看见他,她呐呐的喊:“爹爹……”
  “嗯。”徐九涣应了声,“天塌不下来。”
  父女二人出了院子,在堂院见到了身穿朝服,匆匆要出门的徐鉴实父子。
  徐鉴实看见孙女有些恍惚的脸色,来不及多说什么,只道:“时辰还早,回去睡吧,这几日少出门玩儿。”
  华缨木木的点头,就见祖父和二叔一前一后的携了满袖的风出了府去。
  宫中灯火通明。
  得了令的宫人们忙进忙出。
  殿中,昌隆帝便是连丧服都没,身上盖着一床明黄锦被,勉强遮着不堪。
  今夜,昌隆帝是宿在韩贵妃宫里的,近侍在外守夜,刚要入梦,忽的听得一声刺耳尖叫声,惊觉不对,忙入了内殿,便见昌隆帝瞪着眼珠子跪趴在床上,赤裸的胸膛与脸上透着惊悸的红,帐子里面,韩贵妃被吓得凄声尖叫,勉强扯着锦被遮掩着身子,好似失了神志。
  近侍也被眼前景象吓傻了,好半晌,连滚带爬的出去,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官家、官家驾崩了……”
  侍卫浑身一怔,连忙分路去了。
  平嘉皇后与赵徵几乎是前后脚过来的,进殿时,平嘉皇后眉眼间满是寒霜,侧首吩咐道:“你先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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