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可……”军令如山,不敢违背。
“城中方起战事,我便连夜离开,来日百姓知晓,戳我脊梁骨事小,可营中将士瞧见我避战,乱了军心事大,”徐鉴实温声道,“谁的性命都紧要,我与旁人无甚不同,不过是提刀的手如今握着笔罢了,我帮不得你们战事辛苦,自也不好添乱,我便在此处,若有可尽绵薄之力处,请陈将军尽管开口就是。”
小将愣了愣,又行礼后退出了营帐。
北狄王庭。
烽火连天,夜半三更,斥候将军情报到了北狄将军帐中。
“孟固安?”耶律宝困得眼皮打褶皱,“他将兵马调走了?宰相不是说明儿议和?”
斥候也不知道啊!
他试探问:“莫不是汗王发了旨意?”
话出口,便被狠狠瞪了。
斥候连忙低垂脑袋。
耶律宝起身穿盔甲,冷哼道:“有什么旨意是单他知道的?这边关守将索性换成他孟固安去!”
不只是耶律宝,营中睡着的宰相也被惊醒了。
“这、这孟固安是得了汗王的旨意?”
耶律宝:……
前方战事未停,营中众人坐着,茫然又困。
哪怕是孟固安私自调兵去攻打,他们也不能此刻将人拦下,既已发兵,便如铉上之箭,断不能回头。
更何况,那盟书于他们是大耻,汗王本也有意发兵南下,孟固安若是能夺下云中镇,也是大功一件,破了这几座城池,打过雁门关,汴京便犹如他们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耶律宝抠了抠眼屎,问身边亲兵:“营中还剩多少兵马?”
“回将军,还剩三千。”
“去点两千,本将军去襄助他孟固安。”耶律宝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攻城便是要如此。
云中镇虽是有一万精锐,可他们草原儿郎,那是能以一当十的,数年不战,他倒是要瞧瞧,这是多难啃的硬骨头!
宰相劝道:“咱们都没收到汗王旨意,将军还是不要贸然出兵为好。”
“宰相也太胆小了些,才给汴京那些人欺负到了脑袋上,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况且,那盟书订立百余年,要我说,早该变一变了!今夜便是良机!宰相回去睡觉吧,等我率大军得胜归来!”耶律宝粗声道。
将至五更,黑漆漆的天色变得蓝雾雾。
马踏尸身,溅起的都是人血。
陈将军气喘吁吁,啐了口血腥气重的唾沫,双臂沉得厉害,一后背相靠的副将也精疲力竭,身上几道刀伤渗血。
“将军,我掩护你回城!”副将粗声嘶哑道。
“快了,天快亮了。”陈将军抹了把脸上不知血还是汗,手中长枪快速抡出,将一个北狄小兵收了命。
两个时辰,竟是如此之慢,慢得让人想死,却又不甘心真的赴死。
带出来的三千士兵,与北狄的将士折损将半。
陈将军余光瞥向另处,孟固安一袭白发在风中张扬,挥刀力劲,一招一式都是自沙场中练出来的,轻易便将人头颅砍下,马蹄毫不留情的踩过,踏成了泥浆。
陈将军心口狠狠一跳,双目猩红,目眦欲裂的瞪着那始终沉着的孟固安。
“将军!”副将大喊一声。
陈将军霎时回神,手中长枪几乎是生了意识般的出招格挡,抵住了朝他心口刺来的弯刀。
忽的,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呼啸而来。
众人回首,便见北狄铁骑浩荡袭来。
“艹!是耶律宝率援军来了!”
副将啐道。
“将军,咱们掩护你回城!不可恋战!”秦将军道。
陈将军咽了口冰凉的唾沫,刚想吩咐收兵回城,却是变故陡生!
“砰!”
“砰!”
“砰——”
只见那北狄将士的迅速间笼罩在乌黑麻漆的烟雾中,伴着撕心裂肺的嚎叫!
便是脚下的地都为之震颤!
陈将军打了个冷嗝儿,“什、什么东西?”
马副将也傻眼了,脸上沾着血,木愣愣的,“北狄援军死透了?”
“驾!”
只见那逐渐散薄的烟雾中,一道纤丽身影驾马奔来,手中弯刀歃血,绛红的披风在半空张扬,犹如血日来临。
第72章 火药弹。
“孟、孟大小姐……”
陈将军眸底狠狠一震,不觉喃喃出声。
说起孟灵,孟氏一族的小辈中,数她天资聪颖,孟家儿郎三岁练功,十岁握剑,孟灵不过八岁,便开始习了孟家剑法。有她在,孟家儿郎都逊色许多,后不知为何,孟灵竟是与孟固安一样,弃了孟家剑法,改用了弯刀。
陈将军犹记得,也是这样的寒风里,孟灵背刀跨马,身披氅衣,刀与刀碰撞,擦着火星,好似两只头狼在争,那也是自孟家倒后,孟固安唯一一次出现在人前。
孟灵眉眼不肖孟固安,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杀伐却是如出一辙。
那夜,孟灵死了,与她一道的郎君不知所踪。
不过须臾间,那匹骏马奔到了跟前,陡然勒缰绳,汗血宝马嘶鸣一声,扬起马蹄。
陈将军霎时回神,望着眼前之人,心口一紧。
眼前自缭绕烟雾中单刀赴会般冲出来的少女,眉眼与多年前惊鸿一瞥的贵女如出一辙,分明是张芙蓉面,便是沾染了烟灰,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却是自那双明眸善睐的眼里,可以清晰的瞧见杀心。
华缨安抚的摸了摸宝马鬓毛,目光垂落,看着眼前盔甲满是鲜血的将军,道:“还请将军下令,撤军回城!”
陈将军咽了咽唾沫,寻回声音,“撤——”
天色将亮,浅白的日光穿透黑夜的云层,遥远的山峦间窥见些许天光。
华缨高坐马背,漆黑浓墨的眼睛望着不远处满头华发之人。
后者也在回望她。
很奇怪,她分明是没见过孟固安的,可是,瞧见那人,她便分外笃定,眼前之人,就是她血海深仇的始作俑者。
风雪不会对谁宽容,徐鉴实渐年迈,眼前脚踏血泥的孟固安也是,只是比起徐鉴实那副清瘦些的身躯,孟固安健壮,犹如一株苍松。
四目相对,华缨自那双浑浊的眼里,瞧见几分悲悯,却觉可笑。
亲手弑女之人,满身杀孽,还想当菩萨不成?
二人之间相去不远,华缨腰间塞着的火药弹便能轻易性命夺了去。
可她没动。
此处尚且站着浴血奋战的无辜将士,他们不该为孟固安陪葬,她也不想,承那杀孽。
城门开,消寂了片刻的战事又起。
华缨收回目光,毫无留恋的驾马直奔城门而去,速度之快,如冬日寒风掠过,手中弯刀挥抬,斩杀了一路的北狄将士。
远处,孟固安看着那道如疾风的身影,忽的想仰天大笑。
这狗老天爷!
活该他孟固安贱命一条,一生挣不脱樊笼,听之任之的被戏耍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