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战略部署商议罢,尹老将军又道:“粮草和云中百姓的安危,便仰赖陈将军了,明日大军便拔营,出发攻打云北。”
今岁的天儿也当真怪异的紧,快到腊月了,边关竟是还未落雪,只接连的阴云密布,寒风簌簌。
帐中炭盆都将燃尽,猩红的火光将歇未歇。
华缨搓搓冰凉的手,偷悄儿的去朝炭盆里添了两块炭火。
军中不知怎么,粮草紧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如今莫说是多吃碗饭,便是添块炭火都要斟酌再三。可见,北狄到底是多招人恨,将士们宁愿节衣缩食,也对攻伐之事刻不容缓。
帐中几个小将争先恐后的毛遂自荐,想要充当先锋先行探路。
士气高涨是好事,尹老将军点了几个,其中便有一华缨熟悉之人——姚明山。
此次西营的兵马尽数调出,在汴京混日子的少年郎,可算是多了个扬名立功的好时机。
姚明山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华缨缩回手,悄悄坐回来,便听尹老将军喊她名儿。
“华缨可要去?”
帐中的目光顿朝某个角落看去,就见那颗毛脑袋唰的抬起了,姑娘漂亮的桃花眼中尽是欢喜。
华缨咧嘴笑,矜持道:“好啊!”
西营的将士是见过华缨与尹老将军那场酣畅淋漓的比试的,可是帐中几位边关的将军却是不知,面面相觑,气氛有些怪异。
习武之人,从身形是能瞧得出几分的,华缨身姿挺拔,胜过寻常姑娘,可战场非儿戏,先锋军更是危险,若是武艺不精,只会牵累旁人。
但华缨答得这样快,旁人哪怕是心有微词,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驳她脸面。
姚明山在旁边戳戳华缨肩膀,幸灾乐祸的拱火道:“他们还看不上你呢。”
华缨透亮的眼珠子朝旁边瞥,看着姚明山欢愉得两排大白牙,幽幽道:“就你聪明。”
姚明山:。
陈将军朝华缨看来一眼,眼底神色有些复杂。
几日前再次见到徐九涣,他才方知那日战场上的恍惚之感,原是故人之子,那人一身风姿,他再看眼前的华缨,如看旧人。
今日天晴,日光透过云层洒在身上,众人自主帐出来,三三两两的结伴说话,大抵是因明日将拔营启程,心情很不错。
华缨也欢喜呀,晌午的面都多吃了一碗呢。
徐九涣吃完,又坐去案前捣鼓去了。
片刻,见华缨放下碗筷,老八闷在面条碗里呼噜的脑袋抬了起来,做贼似的,从衣袖里抽出一张信笺来,吭哧着递给她,窘迫道:“我、我不知如何回……”
华缨不解,伸手接过,展开便见上书‘万事当心’四字。
她瞧着那字迹,瞬即愣住了。
赵徵到底是祖父的学生呢,字迹也学得几分,凤彰龙姿,铁画银钩,潦草得好看。
“我都没敢跟主子说,我被你发现了踪迹……”老八颇为委屈的小声道。
华缨眨了眨有些发烫的眼睛,樱红的唇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儿。
老八没察觉她的神色,挠了挠脑袋又说:“但我也不能骗主子。”
华缨深吸口气,压下喉口的微涩,语气如寻常的问:“要我帮你?”
“可以吗?”老八有些憨的眼睛骤然亮起,连连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华缨却是脑袋一歪,手托腮,勾着唇笑道:“但我不能白帮你。”
天底下当真是不能吃白饭!
老八摸摸两袖的清风,半晌,自靴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来。
华缨:……
“只有这五两了。”老八满脸肉疼道。
华缨好努力,才没掩唇捂鼻,嫌弃得正大光明,她声若蚊蝇,一字一顿道:“收、起、来。”
话音未落,就见这人有原封不动的将那锭银子塞进了靴筒里。
华缨无语的闭了闭眼,恨不得将鼻子也封上才好。
过了好片刻,在那双灼灼目光下,她晃了晃手里的信笺,无力道:“这个给我做报酬。”
“啊?”老八不解,“你要这个做甚?”
“管家御笔亲书,拿去换银子啊,千金难求。”华缨悠悠道。
老八懵了一瞬,呐呐道:“这么贵吗?那先前的我都烧了,岂不是浪费了千金……”
帐中另一侧,嗓音幽幽——
“听她忽悠。”
华缨扭身瞪过去,不满道:“我是亲闺女!”
伏案正忙的徐九涣头也不抬,啧声嫌弃道:“当真是耳朵生茧。”
“哼!”
不过,华缨这话也当真是唬人,御笔亲书,哪里能拿去换银子?
只是被爹爹洞悉她想法,也当真是让人难为情的紧呢。
一纸信笺,多瞧几次,都要揉烂了似的。
华缨将那纸张折好塞进香包里,藏进了味涩苦的王不留行里。
翌日,天还未亮,三千先锋军拔营启程。
华缨背着小包袱,挥别了营帐前目送的老父亲,毅然踏上了征程。
姚明山与另两位先锋官——周阳、岑禄各领一千人马,三人都是西营的,先前姚明山跟在大伯武定伯麾下,周阳和岑禄是跟着尹老将军的。
大抵是存了照顾之心,华缨骑着爹爹给她的宝马,被左右夹击走在中间。
出城往北去,行过几十里,路遇北狄斥候,周阳眼疾手快,手持弯弓,将人射杀了。
“驾——”
日光初升里,马蹄声如雷。
兵临云北城下时,日头初升。
姚明山和周阳带人分头巡视,以防敌军偷袭,岑禄则是指挥底下的人安营扎帐。
华缨闲人一个,掂着手里的雷火弹,望着云北镇的城门。
若非赵徵穷死了,连粮草都凑不齐,她当真是想试试这雷火弹,能否炸开这道城门。
“阿嚏!”
崇政殿,赵徵克制着打了个喷嚏。
闻津见状,连忙端来一碗热茶,“官家歇歇吧。”
这夜以继日的,谁遭得住?
案牍成摞,时近年节,各地都送来了折子,还有回京述职的官员,琐事繁杂,便是闻津瞧着,都觉头疼的紧,更何况,他主子还调来了各部的卷宗。
偌大的书案,此时连放碗茶都要挑空。
赵徵抬手接过,神色难掩困倦,将茶吃了,道:“香炉添些香。”
闻津接过茶碗,有些犹豫,“太医说,那熏香虽是能提神醒脑,但也可长久的用,只怕是对龙体有碍。”
“无妨,我心里有数。”
他语气不容辩驳,闻津只好去将熄了的香炉重新点上。
傍晚,夜色将沉时,暗卫来禀。
“主子,老八来信了。”
伏案的人身形顿了下,抬首望来。
身后寒风卷起棉帘,几缕月色漏光涌了进来。
安静得有些久,暗卫有些不知所以然的朝闻津看了眼。
“拿来吧。”赵徵按了按肿胀的额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