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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从过程来说,宿绮云的判断自然是没错的。
  只是她自然无从知道,这人从来到白沙堤开始,本就是一颗弃子,否则也不会用他来顶洗心耳的白纸蝴蝶,洗刷记忆,再以躯壳作饵,行一记杀招。
  “这人的身份信息,我会去查。”程祈年倏而道:“虽然残存的线索很少,不亟于大海捞针,但不捞一捞,焉知能不能捞到。”
  谢晏兮抬眉看他:“程监使怎么不问我,是何人要杀我?”
  “要杀谢兄的人太多,想必谢兄也记不清究竟是谁。”程祈年沉默片刻,言语之中难得带了针锋相对:“问了恐怕也是白问。”
  凝辛夷不由得侧头看了程祈年一眼。
  要杀谢晏兮的人太多?
  真有此事?
  若是真的,他又是从何而知?
  是这次回神都后,查有关白沙堤的档案卷轴时看到的,还是从别的什么渠道?
  凝辛夷还在细思,却听谢晏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从之前我就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原因。”谢晏兮有些散漫地开口,大家都下意识打起精神,以为他有了什么特别的发现,却见他挑眉看向程祈年,神色说不出的不耐和讥诮:“程监使大人,我和你很熟吗?怎么宿监使都喊我一声谢公子,你却叫我谢兄?”
  程祈年一愣。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直白到让人难堪。
  程祈年本就脸薄,不过瞬息,整张白净的脸就已经涨得通红了起来,嘴唇嗫嚅几下:“我……我不是……”
  谢晏兮看起来丝毫没有想要给他留几分颜面的意思:“以你我的关系,不如还是彼此客气一点。这世上,不是谁多见了我两面,就可以称兄道弟的,否则这天下,我岂不是会平白无故多出一大家子亲戚来。”
  他的神色带了一丝混不吝。
  平素里这么说也就算了,这会儿在他谢家的洞冢里,实在有些口无遮拦了。
  凝辛夷也觉得多少有些过分,虽然也知晓此前在白沙堤发生的一切的来龙去脉,却只能装作不知,故意忍不住道:“夫君!怎可这样对监使大人说话!”
  谢晏兮却好似恰在等她这句:“向监使大人道歉也自无不可,只是我有些好奇,上次一别时,程监使很是说了些话,如今,也不知兑现了多少,又或者说,还记得多少?”
  他神色散漫,语气却咄咄逼人。
  凝辛夷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这一刻的谢晏兮突然这么有攻击性,有些探究地看过去,却见他的手指非常不易觉察地做了一个“走”的动作。
  她顿时会意。
  “几位既然有旧事要提,我在这里,也不太方便。”凝辛夷一边轻声道,一边已经起身向着洞冢外走去:“火烤久了,实在有些困倦,我去外面吹吹风。”
  言罢,不等大家反应,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洞冢外。
  谢玄衣看了眼漆黑的夜,下意识起身:“我去陪她。”
  他才要走,宿绮云的声音已经带了点疑惑地响了起来:“你去干什么?她需要你陪?”
  谢玄衣一窒,找了个借口:“月黑风高,到底危险,此处……”
  结果还没说完,已经被宿绮云打断:“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那可是凝家小姐。”
  她边说,倒是自己起了身,溜溜达达地往外走:“左右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没什么兴趣,你们慢慢解决,要陪她,也应是我来陪。”
  谢玄衣显然还有些不甘心。
  结果被宿绮云一句话顿在了原地:“你也知道月黑风高,人家的夫君还在这儿坐着呢,轮得到你?”
  谢玄衣:“……”
  人家的夫君谢晏兮:“……”
  一句话硬控在场所有人,宿绮云却毫无自觉,头也不回地走了。
  篝火噼啪。
  谢玄衣被迫重新坐下。
  “好了,现在便只有我们在了。”谢晏兮坐在原地,将手中的纸箔递入火中,在火色之中笑了一声:“程监使想好我刚才的问题,要怎么回答了吗?”
  *
  宿绮云追上来的时候,凝辛夷才刚刚搓了根巫草。
  巫草在夜风中被灵火包裹,慢悠悠弯曲指向山下。
  燃巫草有反应,说明线索还没有彻底断绝,多少还残留着一点痕迹。
  凝辛夷足尖才起三清之力,又是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宿绮云走路的姿势与神都那些步步生莲的贵女们完全不同,不特意隐匿踪迹时,脚跟有些拖拉在地,每一步都走得拖泥带水,随性又放肆,若是放在神都那些世家,掌规矩的嬷嬷能把戒尺直接敲断。
  “我说进来在神都怎么见不到你惹是生非了,近来又有传闻说,一辆马车从凝府开到了铜雀三台,只去不回。”宿绮云一直走到与凝辛夷并肩的地方,随着她的目光一并落向山下被深雪覆盖的冷寂废墟,语气虽依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但语意间表露出来的与凝辛夷的关系,显然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我还寻思过要不要去救你出苦海,没想到,原来嫁过来的人是你。”
  “连你都知道了的传闻,恐怕已经算不上是传闻,神都人怕是早就口口相传了吧。”凝辛夷眉梢轻抬:“……等等,铜雀三台?”
  “非也。”宿绮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传闻只是客气说法,这事儿全神都知道的人理应不超过一只手。若非我刚好路过,绝无可能知晓。”
  指间的巫草燃尽,凝辛夷轻轻搓了搓指间落下的灰,尽量平静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去铜雀三台的那辆马车里有人,而你本以为是我。”
  “我鼻子很灵。”宿绮云言简意赅:“车里有香,你们凝家的香。”
  所谓凝家的香,自然指的是,只给凝家人用的香。
  譬如她喜好龙溪不夜侯,而她阿姐凝玉娆喜欢龙溪沉水,所以不夜侯和沉水这两味香料从此只入凝府,甚至不入皇城。
  只是不夜侯和沉水虽然效用完全不同,味道却十分相似,若是混杂在十几味不同的香料调制出来的香炉里,又隔着马车,认错也很正常。
  可笑凝氏香不入皇城,但凝氏女却入了铜雀三台。
  所谓铜雀三台,还有一个更直白的名字。
  后宫。
  “你确定车是进了铜雀三台?”凝辛夷看着黑夜下的雪原,突然很短促地笑了一声:“真打算去救我?”
  “满神都我也就你一个人能说几句话,算得上半个朋友。”宿绮云淡淡道:“都说人可以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虽做不到,但为你闯一遭铜雀三台倒是可以的。”
  凝辛夷侧脸看她一眼,问道:“那你为什么没去?”
  宿绮云摊了摊手:“刚准备去,这不是程监使找我帮忙吗?出任务的机会实在有些难得,我寻思以你的本事,在铜雀三台多待一段时间应该也不会死,等我回去再捞你出来也不迟。”
  凝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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