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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玄衣沉默片刻,终是起身,向着宿绮云认真一礼:“是我未知全貌,贸然怪罪于宿监使,还请监使见谅。”
  宿绮云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只一手托腮,施施然喝了口茶,那一碟看不出内容实在算不上美观的饭食显然对她的胃口毫无影响,只道:“好说好说,只要你晚上将那阿芷姑娘打晕,带到我的房间里来,再在天亮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送回去,我就原谅你。”
  玄衣:“……”
  宿绮云的确是在刁难他。
  按照她的看法,玄衣这人脾气又不太好,一点就炸,必定是会拒绝她的,不过看他生气的样子还是怪有趣的,这才说了这话。
  没想到玄衣在原地僵硬片刻,竟然沉声道:“好。”
  然后转身就出门了。
  宿绮云:“……?”
  她看向程祈年:“他是认真的吗?”
  程祈年默默将掉下去的下巴安了回去:“玄衣虽然寡言,但言出必行,咱们……咱们就且等着。”
  凝辛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谢晏兮,意思是你家阿弟要去涉险了,你确定不用干涉一下?
  谢晏兮挑眉,眼中之意昭然若是:孩子大了,身后还跟着谢家暗卫,能出什么事儿?总不能试试都要当哥哥的操心吧?
  两人在无人注意之处悄然交换了眼色,又收回了目光。
  玄衣一人不在,也不必一定要等他回来再议事,凝辛夷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与谢晏兮今日的所获,末了才道:“今夜或许不太平。”
  宿绮云摆了摆手,并不在意究竟太不太平:“玄监使若是到了,让他来敲我的门,敲不开就踹开,其余事情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只有程祈年忧心忡忡道:“那若是想要杀老肖和老齐的幕后之人也会在今夜出手,这定陶镇的屋檐上,今夜岂不是会有好几波势力相遇。倘若玄衣背着阿芷姑娘来的路上,正好和他们狭路相逢了呢?”
  凝辛夷托腮笑道:“这就要仰仗程监使了。”
  程祈年愣住:“我?我能有什么用?”
  凝辛夷用手指了指他的大箱子:“程监使身为偃师,想必应该有机关术可以布置在屋檐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是有异常,我与夫君自然也不会束手旁观的。”
  程祈年这才一拍大腿:“对哦!我的机关木球的确不仅可以在地上滚动,也可以事先布置在屋檐上啊!”
  夜风瑟瑟。
  程祈年俯身放下最后一个机关木球,抬头看了眼舒朗月色,神色倏而又有点疑惑。
  “……等等,我这机关术虽然并不多么厉害,却也的确是我自己独创的,我见过的偃师也不少,从未听说过其他偃师会。这谢家少夫人又为何笃定我有这么一门机关术的?”
  第77章
  夜深。
  人不静。
  第一次打更声响起。
  将要朔月,挂在黑暗天穹的那一轮月盘只剩下了细细一牙,像是有人有描花用的细笔轻轻勾了一道。
  黑釉瓷枕四面光滑如洗,凝辛夷靠在床边,一手抚在那瓷枕上,任凭自己的三清之气游走过一遍全身,没入瓷枕中的剑匣,再缓缓流转回到自己身上。
  第二次打更声响起。
  夜更深了些。
  心跳在安静的夜里变得清晰可闻,凝辛夷的三清之气铺洒开来,又在半空遇见了另一股有些熟悉的三清之气。
  与谢晏兮的气交错的几乎同时,端坐在床榻上打坐闭目的程祈年霍然睁眼,起身,几步到了窗前,又想起什么,折身打开门,依次去敲了凝辛夷和谢晏兮的门。
  “玄衣从王家大院出来了!”程祈年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县衙那边果然也有动静!”
  他一个人分身乏力,但他到底是个偃师,只要放出木箱子中的木傀,便也算得上是两个人。
  程祈年没有假借别人之力的想法,本也只是怕他们睡着没有听到,敲完门便要三两步跑到窗边一跃而出,顺便开了箱子放木傀,却被谢晏兮一只手轻轻按住。
  “别急。”他没有掌灯,一双浅色的眼在这样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奇异:“相信玄衣。”
  *
  翻墙入王家大院,对于玄衣来说实在太过简单。
  就算是要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发现。
  白日里来过一次,入夜后玄衣也依旧熟门熟路。
  阿芷白日里在小院里坐着发呆,晚上竟然也没有回到房间里安睡。
  她甚至像是难得的清醒,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玄衣所在的那一隅影子,看得玄衣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勘破了。
  冬夜的风很冷,阿芷裹了一床打了补丁却还露出了点棉花的被子,本就有些狼狈的样子更显得落魄,看了许久影子后,她又这样抬头看着空中高悬的那一勾细细的月亮,像是入了神。
  玄衣本应直接出现在她背后,将她劈晕,一言不发地带走。
  但他鬼使神差地直接在她面前显露了身形,然后问:“你在看什么?”
  阿芷没有丝毫的惊慌,她的目光在玄衣身上浅浅落了一瞬,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意外之色,又重新看向了天空:“我在看月亮。”
  玄衣于是折身看月。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问道。
  “月有阴晴圆缺。”阿芷轻声道:“缺的时候,她就会来看我啦。”
  她边说,边指了指月亮:“天上很快就要没有月亮了。不是明日,便是后天。所以我在看月亮。”
  玄衣问:“她是谁?”
  阿芷嘻嘻笑了一声,不回答,反问道:“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玄衣这次是真的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阿芷把被子往旁边一扔,施施然站起来:“当然是她告诉我的。还等什么?走吧。”
  所以玄衣是在一头雾水里带走阿芷的,直到扛着她跃上屋顶,都有点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顺了宿绮云的意来偷偷抢人的,还是自己做了阿芷离开王家大院的运输工具。
  但这些迷思并不妨碍玄衣在踏出王家大院的刹那就感觉到了杀气。
  那些杀气细密地藏在黑暗之中,若非谢玄衣度过了至暗的那几年时光,恐怕决然感知不出来。
  杀气不是向他,而是向县衙的方向。
  但既然他撞破了杀气,那些杀气自然也回头看向了他。
  玄衣的脚步停了一瞬。
  他知道这杀气是冲着谁去的。
  但他并不打算现在与这杀气有任何交集,只想暂且避其锋芒,绕道而行,毕竟他身后还负着一个阿芷姑娘。
  既然有元勘和菩元子相守,等将阿芷姑娘放在宿绮云房间,他再折返回来,应当也来得及。
  可惜他这么想,有人却不。
  “四子,咱们长水深牢里,最被人鄙夷诟病的是哪种罪犯来着?”一道沙哑的男声桀桀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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