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这是指给我出宫逃命的路。我的心先是一软,后又警觉起来,怕他是拖延时间,借此开口求救——上次他骗我后,我再也无法信他。
想起往事,我心下一凛,终于咬牙再次将尖刀朝那人心脏刺去。他是真心舍命,还是设下圈套,我都不管了。从进来到现在,我心底积攒的痛楚已经够多,就放手一搏来了结吧。
而慕恒没有躲,只是笑了。
“也好,这条命,便还你罢。”
第二十七章 逆夜.傻小子和疯公主(1)
我从后窗翻出,拿着令牌,走出了宫门。午后的日光明亮而炽热,照得人身子发干,眼睛发干。让人想用烈酒来浇灌自己。
我没有回客栈找秦信,先去的留春阁,将解药交给老鸨,叫她三日内转交给五王爷。而后拐进旁边一座酒楼,一个人喝空了数不清的酒瓶。直到夜里,酒楼要打烊了,有人将我扔出来。醉后发生何事,怎么被扔到的街上,怎么度过的一夜,我一概不知。只恍恍惚惚记得,好像有人欲行不轨,被我捉住了手,捏核桃似地,将腕子捏断了。叫声惨烈,在夜空中萦来绕去,久久不散。
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泥土。酒后第二日,难免有些头痛。我揉着眉心,摸摸怀里东西还在,就将衣裳略略整理一番,向客栈走去。
其实我很是不想这副样子见到秦信,显得我没有威严。但是没办法,银袋昨天被酒楼小二掏空了,没法置办行头。还好只是见他一个,狼狈一点也无所谓。
我这么想着,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门开的时候我正打哈欠,微眯的眼正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一下惊得嘴没合上,待睁眼看清她面容,更是一惊,转身就想走。
被捏着肩膀拦住了。
她很暴力地将我转过来就往屋里拉:“见了本公主还想跑!”
我被拽进屋子,门“砰”地一声在我身后合上,随即有个傻兮兮的声音响起:“头儿!你回来了!事儿办成了吗?”
我的头更疼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忽略秦信,揉着眉心看向柔丽。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要杀了那个王老贼,给你报仇。本公主就是来帮你的,现在好了,我们回京报仇吧!”
说什么报不报仇,其实不过是好不容易来趟中原,想趁机瞎玩罢了。我焦头烂额,问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出的宫,怎么找到的我?皇上知道你来吗?”
“当然不知道啦,”柔丽歪歪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自己偷跑出来的。至于怎么找到的你们嘛……”他看向秦信,“就是这个傻小子的功劳了。”
我瞪向秦信。他转过眼,不敢看我:“公、公主不是给过我们一个香包吗?她有只鸟儿,逐这气味儿,能逐千里。有一天,她让这鸟儿送信给我,问我们去哪儿,我就给她回信了。”
想起我们路上那只蹊跷的小花雀,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头狠狠戳秦信的脑门子:“问你你就说,你他娘的是不是缺心眼儿!”
“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说过要报答她的。”秦信也不躲,只垂着眼嘟囔。
柔丽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行了行了,傻小子是本公主的,轮不到你动手。”
“好啊秦信,”我更气了,甩开柔丽,叉着腰直喘气,“我才三天不在,还反了你了是吧?还有你,你一小娘们儿,在这凑什么热闹?到桓州的小道儿是好走的吗?路上歹人那么多,你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如何向西戎交待?在这节骨眼儿上,两国交恶是闹着玩的吗?”
“你不是小娘们儿吗,”公主也不示弱,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本公主还没那么蠢,我找了个镖队一起上的路,又快又省事,又不像有些人,撒了一路的银子。”
我又瞪了秦信一眼。
秦信赶紧站起,夹在我们俩人中间:“头儿,你别生气,公主来都来了,你气也没用,”他拉着我走了两步,低声问,“事成了吗?”
柔丽跟过来,咋咋呼呼地问:“是啊,你把东皇帝杀……”话还没说完,我们俩一人一手,同时把她的嘴捂住。
“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回京绝不带你,听懂了吗?”
柔丽很不服气地白了我一眼,勉强点头。
我们这才把手拿开。
“成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书画锦盒,“喏。”
“这是东皇帝身上的哪个部位?”柔丽凑过来,“这形状、这大小,该不会是……”
我翻个白眼,打断她的话,低声对秦信道:“遗诏。”
秦信忙接过,将里头的卷轴打开来看,直接略过前头文绉绉的部分,微抽了口气,急急念道:“皇太子华,秉性仁慈,睿智夙成,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必能克乘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果然如此!”
我笑了笑,将遗诏收起:“当初,我一朝栽在这东西上,让奸贼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如今,这口恶气,也该出出了。”
事不宜迟,当天午后,我、秦信和小公主就走上了回京的路。秦信问我入宫行刺细节,我说了个大概。慕恒挨了我一刀,倒在血泊当中,可五王爷的人并未来接应。我知道不能指望他,也没有再补几刀,匆匆地翻找到遗诏逃命。
我出宫不到一会儿,就有大队禁卫军出现在城内,四处搜寻。马蹄声响彻大街小巷,搞得东宁城人人自危,以为西边的军队打了过来。我无意在这节骨眼去街上招惹官兵,也怕回客栈连累了秦信,索性去酒楼饮酒。有官兵过来搜查,我抱着酒瓶吐了一地,他们没有近前,盘问店家我是何人,店家只道见我从留春阁出来。那厢想了想,便捂着鼻子走了。
次日,街上依旧有人巡逻,但大部队应该都被调去行宫守卫。只见有人贴了我的画像出来,道是铁面使行刺未遂,逃窜出宫,赏银三千两捉拿。我这便知道,慕恒并没有死。假若他没了命,此事必定要被按下,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通缉我。
如今四处戒备森严,城门出入都要盘查。我想了个主意,要柔丽穿上西戎人的装束,打扮得十分艳丽,秦信则装扮成客商,穿身水绿色的锦衣,我呢,换了男装,脸上粘上络腮胡子,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裳,打扮成两人的仆人。
柔丽本来生得闭月羞花,这么一扮,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加之桓州地处东部,离西戎最远,戎人十分少见,所以我们走在街上格外惹人注目。我们三个就这么招摇到城门,对守城的卫兵说秦信是往来西戎的客商,柔丽则是他的妻。几个士兵见了柔丽,哪还有心思看我,眼睛盯着柔丽盘问了一番秦信,便让我们过去了。
走远了,秦信傻笑着看柔丽,对我道:“头儿你看见没有,这才叫美人计。”
我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柔丽倒是被他这傻样逗笑了,勾勾手指叫他:“傻小子你过来。”
秦信十分温顺地小跑到她跟前,活像个摇着尾巴的狗崽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堂堂东宫禁卫军副总管,威风凛凛的俊俏小伙子,我萧遥的得力手下,被各路美人儿倒贴得不说多吧,也绝不算少了,但从来跟个不开窍的木头一样,不懂怜香惜玉。结果一见这小蛮子就成这副德行,简直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