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她都是站在那里,站得笔直,最后蓝七七也只能沉默着坐上了副驾驶,徐圣珉便发动车子。
  那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她才像是骤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那眼泪一滴一滴,以衔接的姿态,在镜头切换的时间罅隙里,恰好接上了后排车厢里榊原黑泽眼泪落下来的速度。
  男人不知何时按下车窗,无声地张了张嘴,将所有思念都咽了回去。
  洛悠悠,别哭了。
  ***
  今年的海城格外的冷,空荡荡的监狱外面没有多少人,只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有男人坐在车上抽烟,虽然可以看出几分年纪,但是眉目间的凌厉依稀可以领略到他年轻时有多惊为天人。
  他就坐在车子里等,等了一会,外面有个人影低着头缓缓走近。
  男人眯起眼睛,在那人拉开车门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冷笑。
  “怎么,这一次,坐舒坦了?”
  这一刻,低着头的男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又漂亮的脸,薄唇抿着,一双眼睛像极了冰冷又瑰丽的稀世黑曜石,听到驾驶座的男人的问话,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了个漫不经心的笑出来,那一刻,天地失色。
  冰冷的空气里,是他桀骜又薄情的声音,“这不是学您当年吗?”
  “上车。”
  薄夜瞟了唐惟一眼,自己儿子这出来之后怎么还更不逊了,“走了,你妈从昨天晚上就没睡好,在家等着呢。
  话说五年不见怎么感觉你又长高了?
  监狱的饭这么养人?”
  “扯淡。
  我妈要听见肯定打死你。”
  唐惟坐上车后关了门,想起什么似的,“她呢?”
  “嗯?”
  薄夜意味深长地说,“谁?”
  唐惟顿了顿,那个名字从他嘴巴里被念出来,像是山间清冷的风,“苏颜。”
  第1605章 这么多年,只梦见你。
  “上午呢,苏祁去接了。”
  薄夜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如实坦白,“怎么,你要去见她?”
  唐惟坐在后排,屈着修长的腿,将胳膊搭在了两腿膝盖上,双手合十似乎是在沉思什么,隔了一会他说,“你让开。”
  前面开车的薄夜嘎了一声,“什么情况?”
  唐惟说,“你让开,车子给我开。”
  薄夜这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臭小子,你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你去打车。”
  唐惟想都不想的,直接说出口,“这车子给我开。”
  “你几年不见你爹我,第一句是要你爹我从车上滚下去?”
  薄夜把方向盘拍得啪啪作响,“你良心不会痛吗!!”
  唐惟眼皮不抬一下地说,“我没有良心。”
  “…”胜负,有的时候就在一瞬间。
  薄夜气得牙痒痒,“那你先说好你要去干嘛?”
  岂料唐惟更加得寸进尺,“你管我?”
  “嘿你反了天了还!”
  薄夜要不是这会儿在开车,都能从驾驶座上跳起来,“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跟个杀人犯似的…”话说到一半薄夜憋住了。
  结果听见唐惟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杀人犯?
  我是啊。”
  完了,儿子好像思想更加激进了。
  薄夜叹了口气,“你好好跟我说,要车子干什么?
  我一会自己一个人回去,你妈可能会打死我,她就等着见你呢。”
  唐?惟不说话,薄夜看他那个沉默的侧脸,就知道唐惟心里藏着事情,最后只能找了个路边停下,从驾驶座上下来,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小王八蛋做事情记得不要冲动,晚上一定要回家。”
  “嗯。”
  唐惟回答一个字。
  “一定要回啊,你妈在家等着呢。”
  薄夜估计眼里就只有唐诗,眼看着劝不了自己儿子,干脆也放飞了,最后打电话叫林辞过来给他接回去之后,唐惟便一个人开了薄夜的车子走。
  熟门熟路地,他开车到了墓地。
  这公墓那么空旷又寂静,天气寒冷,墓碑上似乎都结着一层霜。
  唐惟停了车子,顺着草地一直走,像是有目的似的,终于在一个墓碑前停下。
  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像是失去了灵魂似的,连同边上墓碑一起凝成了雕像。
  若不是唐惟的脚步声,她不会睁开眼睛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流淌过的,是他们肮脏又互相纠缠的惊涛骇浪般的数十年。
  数十年,歇斯底里的爱和恨。
  “你来了。”
  是苏颜先开口。
  多年未见,开口却如此熟悉。
  这就是该死的习惯,身体和本能替她记住了一切,在她企图演戏来骗过自己的时候,大脑就会做出更快的反应。
  唐惟站在那里,看见苏颜的时候,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墓碑。
  他们没有做过任何约定,却同时在出狱第一时间来到了这里。
  那小小的墓碑下,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做梦总是…”苏颜晃了晃神,她更瘦了,那眼里带着脆弱易碎的惊人的美,比从前更令人着迷,“总是梦见尧尧还活着。”
  “很不巧,我不够格梦见他。”
  唐惟站在苏颜对面,伸手就可以抱住她,隔了那么多年,他们的相遇,竟然是在…苏尧的墓碑前。
  “那么多年来,梦见的只有你。”
  第1606章 我要进入,你的监狱。
  原来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见,不需要太多的对话,只要一句话,那些腥风血雨便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般再一次涌来,近乎逼至苏颜的面前。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随后看向唐惟,那双混血的灰绿色瞳仁里,第一次毫不掩饰地直视着唐惟那张面孔,她摆不出别的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男人,只能在直视了几秒之后,看向别处,“你瘦了。”
  唐惟觉得这话更该由他来说。
  毕竟苏颜现在看起来更加瘦削了,带着柔弱又惊人的美,他以为自己做够了准备,再见那一刻,还是被她这样的气质所吸引。
  苏颜总有着一种天生的魅力,可能是因为安谧的女儿吧,她像个面无可憎的施害者,可更因为是安谧的女儿,她带着不得不背负的,无处可逃无路可走的痛苦,那种痛苦滋养下浇灌出她浓郁又濒死的灵魂,被枷锁镣铐束缚住的出生造就她极端又令人着迷的精神世界,像是带着毒的糖果,甜美旖旎又肮脏易碎。
  一次一次,在赎罪。
  一次一次又像在犯罪。
  唐惟觉得,他死在她那双眼睛里一千次一万次。
  这迷人的,又罪恶的灰绿色眼睛。
  “你一个人来的吗?”
  唐惟下意识伸出手,“一个人来的话,我送你——”
  “我爸爸送我的。”
  苏颜后退了一步,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唐惟觉得眼睛如同被刺到了一般,她又看了墓碑一眼,轻轻的说,“没想到你会来看尧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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