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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美好的东西,很容易上瘾,他甚至已经习惯练土间隙休息的时候,回头就能看到涂芩远远地坐在小矮凳上,有时候托腮看他,有时候拿着相机看着镜头,也有时候盯着笔记本电脑。
  任何时候跟她说话,她都会回应。
  他一直都觉得她很有意思。
  她那些小怪癖很有意思,只要手空下来,她就会摩挲着她那个玻璃杯子,有时候摸着摸着想起来她现在是在陶艺工作室,就会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下面继续摸。
  和她说话很有意思,她其实很容易走神,他说得无聊了,她就会按下手机的录音键,睁着眼睛发呆。
  她以为她做得很隐蔽,但是她每次发呆的时候,脸部肌肉会放松得像是要睡着,特别明显。
  她有很多这样生动的小动作,吃到自己喜欢的口味,会不自觉地晃腿,睡眠不太好早上起来有起床气,他几次清晨回工作室,哪怕只是推铁门的时候很轻的嘎吱声,过两分钟都能看到她冷着脸下楼,冷着脸跟他说早,然后僵着脖子坐在窗边,把脸贴着玻璃杯发呆。
  所以这几天他干脆都是翻墙进院子的,然后就能看到她惊讶的表情,错愕地嘴巴张成一个o。
  有时候两人距离很近,他就能闻到她身上白麝香的味道,很纯净柔软的味道,像是用古早肥皂洗过晾晒过的棉质布料。
  那么柔软的人,会问他累不累,会冒着天打雷劈的风险教他抽烟,烟味却是让人呛咳到无法接受的薄荷陈皮。
  他沉沦的速度甚至都没让他有挣扎的时间。
  意识到不对,是她今天问他的那个问题,那个只有那孩子问过他的问题:你喜欢做陶吗?
  这是个他连想都不能去想的问题,小时候一旦思考,接下来就是无止尽地惩罚,冬天跪在鸡棚里,夏天跪在院子里,春天秋天则闷在水房里洗一个月的泥。
  一日三餐都得蹲在院子后头的旱厕旁边吃,不能上桌。
  老爷子用这样的调教告诉他,这不是他应该想的问题,他救了他的命,代价就是得一辈子帮刘家人干活,做那孩子的陪衬。
  那孩子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金奎金五不会问,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赚到钱的方法,他们需要钱,他们每年都要投入大量资金去找孩子。
  陈洪不会问,陈洪能这么帮他,除了一点看着长大的后辈的感情外,就是因为他会做黑陶。
  做陶是他活下去的基本,没人问过他喜不喜欢。
  所以他也没料到被问了这样的问题,居然能瞬间应激,这是他发烧以来的最迅速的一次,吃饭的时候丢了筷子落荒而逃,在村长家里吐了天昏地暗,躺在那个木板床上迷迷糊糊睡到陈洪给他打电话,他才发现已经日落西山。
  他做了一个下午的梦,梦里都是回头看到涂芩的样子,她仰着头看着窗外,她木着脸抱着玻璃杯消化起床气,她笑意盈盈地给他递烟。
  而他,在同归于尽前,换了踹人的方向。
  老村长看到谢斋舲闷头进屋,问了一句:“饭吃的怎么……”
  结果话说到一半,住了嘴,谢斋舲进屋,拿了拳套又出了屋。
  “……又要打啊?”老村长很意外,“娃儿你下午还发烧呢,晚上是不是还喝了酒,你这身体是不想要了啊?”
  “一会就回。”谢斋舲走了两步,又把兜里的一袋东西放到村长桌上,“刘阿姨给你做的肉饼,很油,就给你拿了两个。”
  “你悠着点打!”老村长拍他。
  用的都是方言,发音很硬,听起来像是在吵架。
  谢斋舲挥挥手,大步迈向后山。
  这几天雨下得少了,金奎和金五两人已经把山石和泥土清得差不多,穿过那条土路,有一个小礼堂一样的破败村公所,里头放了他们三兄弟搭建的拳击台和一些练搏击的道具,沙袋沙包假人之类的。
  打半个小时拳,再抱着假人来回抱摔几回合,谢斋舲在初春的夜里出了一身汗,仰天躺在拳击台上,冲着天花板急剧喘气。
  他不敢去想他一整个下午梦到涂芩的那些画面,以及自己醒来的反应。
  他不知道自己对涂芩的想法是什么时候从欣赏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涂芩是个性单恋者,为了弄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他甚至去挂了个精神科的号。
  那医生跟他说,可以把这个词解成一种性取向,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而性单恋者,就只喜欢单方面情感。
  性取向,是很难改的。
  他非常戏剧化非常恶俗地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他有分离焦虑症,或者说,他被迫患上了分离焦虑症。
  当初那孩子走了以后,老爷子对他进行了长达两周的拷问,不允许他睡觉,逼着他回忆那孩子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冬天泡在冰水里逼得他发高烧,想要在他说胡话的时候获得一些那孩子失踪的蛛丝马迹。
  本来这样的苦难没办法到头,幸运的是他的精神在两周的拷问后被彻底毁掉,无法完整说话,畏光,癫痫,休克。
  最后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长达半年,在里面认识了金五。
  最后是老爷子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那个孩子,才把他接回家,因为刘家除了他,没人能做出完美的黑陶。
  从那之后,他就无法再接受分离,分离这件事在他这里,和那十四天的身体煎熬以及日后每一天的心煎熬加一起划上了等号。
  今天刘进提的老爷子弥留那天,他在鸡棚跪到天亮,老爷子让他把刘家家规背诵八百遍,让他永远守着刘家,刘家如果倒了,那就是因为他收养了他那么一个丧门星。
  老爷
  子是凌晨四点多走的。
  屋里传来哀嚎声的那个瞬间,他再次癫痫,休克。
  救他的人是陈洪。
  也是那次之后,他开始神奇地发烧,但凡遇到有分离场景的地方,都会引起这样的生反应。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确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病名,叫分离焦虑症。
  听起来并不可怕,但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敢跟他提病情相关的事情。
  而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一个性单恋者。
  谢斋舲侧身拿过手机,点开微信。
  他很少用这个聊天工具,这微信是金奎逼着他建的,然后传给了很多客户,他被逼着每周发朋友圈广告,弄烦了,就给自己搞了一个很中二很不适合当工作室老板的名字,金奎才终于消停了一点。
  这微信里头,涂芩是唯一一个没有工作关系的联系人,最后一次联系是他搬离幸福小区,问她什么时候在家,他想把那个陶瓶送给她。
  他现在再次点开这个聊天框,看着上面涂小草的名字看了很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微信头像,从牡丹变成了迎春花,可能是为了符合节气。
  <a href="https:///zuozhe/yingyang.html" title="映漾"target="_blank">映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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