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莲紫急得直跳脚。“小少爷呀,虽是这么说,但凡事小心为上啊。有人去官衙状告了,差爷都过来问五姨奶奶的话,求求您就别添乱了,就顺从夫人吩咐做了,让夫人省点心吧。”
戚博文不解,待缠得莲紫说清道楚,不由得恼怒。“这是诬陷!也许是意外走水,也许是姓舒的诡计!但那死者家属去状告我们,到底是作什么的!是非黑白不分!要是真真是本爷干的,要烧就直接烧他们祖宅,烧个外宅算是什么回事!”
“哎哟喂奴的少爷哎!”莲紫捂不了他的嘴,赶紧吩咐其它人去关门关窗,免得被有心之人听了壁角去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这五姨奶奶与这七少爷果真是亲母子,话都是那么些个话儿,愁死人了。
莲紫顾不得小魔头情绪,只再三慎重叮嘱院里的下人们,然后便急急去了。
戚博文还是躁得团团转,转到角落里瞧着板凳碍眼不已,习惯性伸脚就踢翻,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胡打乱砸了。看来在欧阳夫子刻意的观念灌输下,脾气已经明显地收敛了些许。
“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卢玖儿清亮的嗓音放柔,劝慰道,“焉知是福是祸呢?七少爷稍安勿躁,先且将看着吧。”
“难道就真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吗?”戚博文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到了这等处境,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不作为便是最好的应对吧。这就是莲紫适才反覆强调的“不添乱”。
“七少爷要相信夫人,她定能妥当处理的。”卢玖儿望向窗外,那是前厅的方向。五姨奶奶一向精明聪慧,才能多次化险为夷至今日内宅掌家之位。眼下之事,想必自有应对之法罢。
戚博文负气地坐到椅子上,接过玖儿递来茶水,仰天引颈一灌而尽。
“这些糟心事情什么时候才到头,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要是父亲在,怕就没这么多奸人作祟罢。
“快了。”卢玖儿宽慰道,怜惜地望着这个被阴谋诡计逼催长大的小少爷,还是归闲田庄的生活来得无忧自在哪。
简简单单的农家门户,人丁几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的劳作充实而安稳,日子满足又安逸。对比之下,她心里更加肯定了日后要远离豪门大宅的念头。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戚博文浓眉紧锁,“很不喜欢。”
“什么?”卢玖儿闪了下神,转眸看向他。
戚博文气嘟嘟地一拳槌到桌面。“我不喜欢面慈心狠的奶娘,不喜欢卖主求荣的贱仆,不喜欢口舌招尤的恶奴,不喜欢挑拨是非的姨娘,更不喜欢那群怎么样都赶不走、宛如苍蝇般让人呕心的他房亲戚……但为什么身边总是有这么些泼皮破事在围着转悠?我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
说着说着,戚博文烦躁又起,端了台面上的紫砂茶壶抬手便要摔,好将心里头的邪火给发泄出来。卢玖儿适时伸手抢接过来,说道:“要喝杯茶润润喉吗?这就马上给您倒上。”
盛水八分满的茶杯到了戚博文手里,他仍然想甩手便往地上扔。卢玖儿猜到他的心思,幽幽地叹了口气:
“夫子常说读史明智。古时英杰侠客不都是越是遇事,便越会沉着,审时度势,谋定而后动,方才旗开得胜吗?”
戚博文是有英雄情结的人,闻得此言,动作一顿。卢玖儿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砸杯摔壶便是动怒的表现,少爷有听说过哪位豪杰是因为一时冲动生气而打败了恶人的吗?恰恰相反,往往对手越是情绪失控方寸大乱之时,便越是打败他的最佳时机。”玖儿定定地凝视他,微微偏头一笑,“故事好像都是这么写的。少爷,您有印象么?”
戚博文被问得一窒,然后讷讷地喝茶,放杯。“好了,知道啦。”
他又不是傻子,她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
卢玖儿见此莞尔一笑,宽慰地将他最爱吃的糕点碟往他面前推送过去。
她知道他能听懂,只是怕他听不进耳里去。结果,尚好。
戚博文乖顺地从碟里拿起一块绿茶饼张嘴便啃。的确有点饿了。
一直在旁边伫立着角落里当木头人的乌梅掂脚步过来,轻轻地斟杯温茶恭敬递给玖儿。
卢玖儿自然地接过就口而饮,睨着戚博文饿狼般的模样捂嘴笑了,一时未察觉到旁边的异样。乌梅就那样站在她身边,望向她的眼睛里,闪着晶晶亮亮的光芒。
玖儿虽穿着婢女的粗布衣衫,但与少爷坐在一道,感觉无比般配。这样霸道的少爷,也就是要有一个能安抚住他的小夫人才行哪。
第37章 九 被诬告的五姨奶奶(上)
官衙派差役来见过五姨奶奶,公事公办循例问了话,嘱咐要留在家中随时候传后,便离开了。
五姨奶奶心知这只是开始,肯定还会有后着,立即联系驿站去给娘家递家书请援,另外再散发人手调查寻找纵火主犯。
果然不出所料,翊日便有人自首投案认罪,指认是戚宅五姨娘买凶纵火,原意只是为吓阻警告,没想到出了人命意外。
案件原告、主谋和犯人均齐全,县官择日升堂审案,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五姨奶奶喊冤无门,当下被扣了人并关入牢里,过段时日看能不能搜集到新的证据后再审查定夺。
几乎是同一时间,舒家弟兄子侄便到宅前叫门。总管还在外头奔走,卫大海心里略作权衡,边派人去知会五房的人,边亲自到门前恭迎舅佬爷侄小爷们,然后以“宅中不可一日无主”为由,与舒姓人一道将二姨奶奶请出了桃李苑主持宅事。
府宅的掌家大权眨眼间再度易转,戚宅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五房担心七少爷会吃亏,一众亲仆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将七少爷塞入采荔轩小住,以借欧阳斋之名暂避风头。
遇此祸事,欧阳夫子深知道戚博文心焦躁乱,无心向学,便打发他自行在厢房里临摹名家书法,让其它人都别去打扰。
戚博文难得对布置的课业没有抗拒,顺从遵循地进了房间拿了笔墨就开始写。乌梅终日眼眶泛红不思饭食,石头也不言不语只守望在院庭中央。
但自戚博文进房练字后,便一言不发,早练晚练,累了也不上床休息,直接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醒过来后又继续书写,半步不离开房间,三餐也用得少,送进去的饭菜只动了几箸,便又被端了出来。
乌梅被小少爷的异样给吓着了,找到卢玖儿便抹眼泪哭泣,请她帮忙劝劝。
玖儿在窗棂前见他努力地一笔一划在临摹着,眼下的青黑非常明显,原本胖嘟的小脸瘦瘪了不少。关在厢房里的那一番天地,仿佛成了他的壳。她不忍打扰,却步不前。
戚博文不经意间侧头,瞥见纤细的身形立于窗前,下意识唤了声:“阿玖。”
卢玖儿静静地看他,他也愣怔地回望着,那眼神空灵无神得很。
“在想什么呢?”她轻问。
“阿玖。”戚博文喃喃,似是在自语自问,“倘若那天,我没有说出那句气话,是不是母亲就不会被关进牢里出不来了?”
玖儿摇首,认真地凝视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七少爷无须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