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江凝烟坐在他病床边的沙发上,说是写论文,其实在给他写信。
他一天天好起来,她该走的日子也逐渐临近。
淡黄色的彩笺铺开,不知道怎么落笔。她从来没写过这么艰难的文字。
不能伤害到他,但是,又得顺利分开,不让他跟过来。
那是他的命,她赌不起输不起。
狠心伤害他,她也做不到,他还在生病,她做不出来。
几番思量,终于开始落笔,每一笔都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她心上,才写了他的名字,眼睛已经开始酸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幸亏现在不是在说话,只是在写信。
陆京御:
啪嗒啪嗒。
两滴眼泪落在信笺上,洇出两朵水花,她慌忙擦拭,看见水渍,觉得这张信笺已经不堪重负,索性换了一张。
重新提笔。
陆京御:
展信佳。
我不要我爷爷的钱了,股权转让合同我已经还给我爷爷,不要帮我争财产了,从此你跟江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我再三思考的决定。
我最近夜夜噩梦,梦见你死了,恐惧不亚于当年被吴雪雯追杀。我小时候得过焦虑症,本来已经没有大碍,频繁噩梦,又对我的心理健康造成严重的困扰。
很抱歉,非常抱歉,但我不能在你身边了,我必须跟你分开。
只有你万无一失,我才能不做噩梦。
陆京御,你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强大最善良的人,我以为权贵都是利欲熏心虚情假意,所以一开始不愿意跟你亲近,但你真诚又热忱、坦荡又明亮,多少赞美词都不够形容你。
很高兴遇见你。
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了,你的温暖已经烙进我的骨骼里,我的每一寸骨骼里都有你给过的温柔,我会照顾好自己。
即使我不在了,也不许报仇。你的世界一定要永远盛大、璀璨,耀眼。日月不晦,挚爱不坠,我会一直祝福你,一直一直爱你。
——江凝烟
第50章 焦虑症发
江凝烟写完信, 还把离婚协议书起草了。
全部写完之后,她考虑了一下,本来一直瞒着陆京御她其实没人稀罕, 但如今,如果有什么能降低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她都愿意做。
她又写了一封。
陆京御:我要是两年不回来, 你可以去报失踪离婚。
对不起, 拖你这么久。
离婚协议书已经准备好了, 你的三十亿我会退给你。结婚时你的损失, 我可能补偿不了你太多。我没太多钱, 补偿你三亿, 我会打给你。你送的戒指太贵重了,我还给你。我只带走一条手链。
还有,一直没说我姥爷的指婚,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从来也没太在意我。
赵家把我推出来联姻, 真实目的也不是让你照顾我, 他们只是想通过联姻, 抱住陆家。
“还不睡啊?”陆京御突然出声。
江凝烟吓了一跳, 把信收好, “好了。马上睡。”
“眼睛都熬红了。”陆京御跟她招手, “过来睡吧。”
“来啦。”
江凝烟连续三夜噩梦,陆京御发现不对劲了。
这时候, 陆京御已经能起床, 他催促江凝烟, “到楼下找心理科医生看看,我陪你去。”
江凝烟知道她离开的时间到了, 拖不下去了。
一想到离别,她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就开始发抖,克制不住的。
她怕被陆京御发现,不能被陆京御发现。她藏起右手。
但是,心脏越跳越快,在胸腔震耳欲聋,心慌得让她浑身冒冷汗。她的焦虑症已经表现出身体的异样,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要上洗手间。”
她套上鞋子,捂着肚子火急火燎地奔向卫生间。
陆京御望着她的背影眉心拧起。
江凝烟在卫生间,右手五个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双腿无力,她缓缓地滑落到地上,蜷在卫生间角落,等待这阵恐慌过去。
她甚至连灯都没开,逼仄的卫生间暗得像是密不透风的坟墓,浓重的阴霾禁锢着她的身体,她的世界暗无天光,窒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包,第一次吃了抗焦虑的药。
从前她不愿意吃,怕副作用,但如今,起码得压到能离开。
“烟烟?”陆京御在外面叩响了房门。
江凝烟用力吸气呼气,调顺呼吸,眼泪都吞进了嘴里,渗入喉咙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烟烟?”陆京御音调微扬,语气有几分着急。
“我没事儿。”江凝烟稳着声音应道,“你别催啦。”
过了两分钟,这阵恐慌被她压下去,她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的自己,憋了好几口气,把自己脸给憋红了再出去。
一开门,陆京御在门口等着她。
他目光担心地审视着她,见她脸色挺红润的,依旧不放心地说道:“我陪你下楼去看看医生,心理健康也要注意。”
江凝烟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我赶着去上课,等上完课再回来看?”
陆京御想看心理医生倒是不急于这两个小时,点头答应了。他看着江凝烟乐颠颠地跑出去,贴心地给他关上病房的门,脸蛋在门关上前挤在门缝里,笑着跟他挥手。
他不知道,这个寻常又温馨的画面,后来他想起来心就像被撕裂了。
江凝烟坐上车,让保镖们全都坐在后面那辆车,自己坐在后排,脸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泪纵横肆虐,她的手一直摸着陆京御给她的那根手链。陆京御给的东西很多,她只留这一件。虽然也很贵,好几千万,不该要,但他给的东西就没有便宜的。
她还想留个念想,留个抚慰剂。
她浑浑噩噩地到机场,飞去了另一个城市,通过轮渡去了海岛。
全程也就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但这半天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灰暗无光的世界。
她向警方申请了庇护,早就在海岛上跟人买了一幢民宿,到的时候正是大中午,阳光热烈,在海面上折射着耀眼的光,她也不拉窗帘,她害怕黑暗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可惜的是,日光也如烈火在焚烧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难以抑制地流泪。
她蜷在飘窗座椅上,失神地望着粼粼的海面,胃里忽然像是外面翻涌的白浪,汹涌起来,像是要涌出喉咙。
她想奔到厕所,腿却疲软无力,栽倒在地上。
哐当——
膝盖和胳膊肘砸到地面上,她的四肢开始抽搐。
她抖了一分钟左右,跪在床边,扒着床檐挪到了床头柜那,从包里翻出抗焦虑的药。
等到这阵压过去,她唇色惨白得像是刷白的枯树根,一棱一棱,一片一片。
她心里有个猜测,她这次的焦虑是不是不止担心陆京御死,还有分离性焦虑障碍?
因为这个常见于儿童青少年,她不敢确定。
她给心理医生打了电话,描述了一下症状,对方说:“很有可能。如果情况更严重了,最好还是让他能陪伴你。”
江凝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