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有点轻微洁癖,从早上醒来到现在,小宾馆、发黄的墙壁、不干不净的被子、睡前没洗澡、穿着衣服裤子躺了一晚上……任何一件事无不在冲击她的底线。应南嘉一忍再忍,终于在此刻彻底忍不下去。
她黑着一张脸,几乎是跳下床去:“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屹不咸不淡地掀开唇:“热水袋。”
他一说,应南嘉这才看清,那确实是个热水袋。
大红色的,塑胶材质,里面装着水,经过一晚上,已经半热不热。
应南嘉一滞,心知自己反应过度了,但情绪已经上头,她被架着下不去,继续冷着脸质问:“我知道是热水袋,它为什么在我床上?”
至此,李屹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皱着脸,眉毛下压,抬手烦躁地在后脑勺上捋了一把,眸光凶戾,脖根青筋膨起,恶狠狠盯着她:“昨晚要不是你哭着喊着手脚冷,我用得着跑下楼给你买?妈的,老子真他妈多余管你!事儿真他妈多!”
“我让你管我了吗?”
“那你他妈别给我打电话啊!”
应南嘉顿了一秒,蹙眉:“不带妈你说不了话?”
李屹喉间顿时梗住,生生憋在了那儿。
他燥的整个人咬牙在原地踱步了两个来回,下一秒,长腿抬起,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
两人的外套无辜被带到了地上。
应南嘉冷冷瞥了始作俑者一眼,转身进了浴室,顺手将薄薄的木板门摔得震天响。
再出来是十分钟后了。
宾馆硬件差得远,热水都没有,更别提洗漱用品。唯一凑合点的就是放了塑料袋包装好的一次性牙刷和牙膏,勉强能用。她凑合着洗漱了番,没用除了牙刷外其他任何东西,出来时素净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水珠儿。
木板门被推开,发出咯吱一声响,像一个开关,让原本垂头坐在床边的男人径直站起身来。李屹看都没看她一眼,侧身越过应南嘉进了卫生间。
紧接着,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然后就是粗旷的洗漱声。
应南嘉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她站在床边,发现凳子已经被扶起来了,她的衣服也重新挂在了椅背上。而那件黑色薄棉袄,被他的主人随手扔在了床上。跟她的泾渭分明。
……
李屹洗得很快。
五分钟不到便出来了。
看见仍杵在一旁的应南嘉,他脸色阴翳,眉梢却抬了下,似乎是惊讶她竟然没走——但旁的也没有了,他跟没看见她似的,弓着背,一把从床上捞起自己的外套穿上。系围巾的时候,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谢谢”,声音很小,不复以往的清冷,也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甚至带着些赧然。
李屹动作一顿,抬头,嘴角噙着冷笑。
“可以,总算说了句人话。”
应南嘉心知自己理亏,没反驳。
两人退了房,要回了200块钱押金,一前一后走出宾馆。玻璃门拉开的那瞬间,一股刺骨寒风迎面袭来,应南嘉被吹得连打了三声喷嚏。
到第四声的时候,旁边飘过来一句万分嫌弃的:“啧,你就不能把你那破扣子扣上么?”
应南嘉解释说:“这衣服没扣子。”
李屹居高临下往过撩了一眼,拿话刺她:“搞不懂你,大小姐要风度不要温度?”
应南嘉抿了抿唇,没吭声。
她确实,被他说中了。
“过来。”李屹停下脚步。
“怎么了?”应南嘉鼻尖冻得通红,她吸了吸,问。
李屹低斥:“站好别动!”
应南嘉不明所以,却没动了。
她看着他从脖子上解下他的灰色围巾,带着温热人体温度的针织物在寒风中荡了短暂一瞬,紧接着被挂上了她的脖子。李屹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笨手笨脚,围巾挺长,他在她脖子上绕了整三圈,然后两手拽着围巾两头系了个活结,狠一用力,应南嘉被勒得皱了下眉。
她楞楞地看着,琥珀色的眸底盛满了茫然。
“看什么看?”李屹反问,薄唇翕张,一开一合:“别给你冻死了,我钱都不知道找谁还……走了。”
第17章 真当我被你包养了?
李屹的嘴大约在庙里开过光。
应南嘉没被冻死, 但被冻得发起了高烧。
39度,头上能煎蛋,实在扛不过去, 她不得不在当天夜里独自一人打车去医院挂急诊。
值班医生开了三瓶点滴,护士给扎上针, 将人安排在一旁输液大厅,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千万别睡着,小心空瓶了回血。应南嘉应下,撑着混沌的脑袋跟困劲儿作斗争。
第一瓶水快挂完的时候,李屹来了。
他两手插兜,从急诊旁边的通道过来, 穿过输液大厅,直直着朝外头出去,十几二十分钟后, 再次折返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脸盆。他没看见应南嘉,应南嘉也没叫他。
应南嘉知道他家里有人在住院, 他应该在陪床,替病人买一些饭食和生活用品, 所以对他这个点出现在这边,一点也不意外。而让应南嘉真正意外的是, 没过多久, 她头抵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时, 眼前明亮的光线被一道人影挡住。她迟钝片刻,抬眸, 看见李屹那张锋利恣睢的脸,眉眼阴翳着, 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应南嘉烧得头脑都不怎么清明了,仰着头跟他对视着,眸光涣散,脸颊泛着红。
李屹端详片刻,眉梢一挑:“怎么了?”
应南嘉说:“发烧。”
李屹视线从她那身敞开的黑色大衣上掠过,笑了下,上下牙狠一剐,说了句:“该。”
应南嘉没吭声,闭上了眼。
她难受的紧,没力气跟他打嘴仗。
隔了半分钟,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焊接在一起的铁凳子朝后磨了半寸,身旁骤然一沉,多了一个人。应南嘉掀开眼皮,李屹坐在了边上。
李屹问:“你一个?”
应南嘉说:“嗯。”
李屹又问:“你不是本地人?你家里人呢?”
应南嘉嘴唇紧抿,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李屹轻嗤一声,也没再问,从兜里掏出他那饱经风霜的破手机,玩起了斗地主。基本上戳一下,卡三秒,也不知道他怎么玩的下去。应南嘉看得头晕,索性挪开了眼。
两人安静地坐着。夜里十点多,输液大厅基本没什么人了,除了值班护士,再没几个病患。起先,应南嘉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坐在她旁边不走。直到护士换吊瓶来的时候,说了声“发烧多休息,男朋友陪护别光顾着玩游戏,帮忙看着点”。她这才反应过来,李屹竟然是陪着她挂水。
想明白了这一点,应南嘉指尖都颤了下。
她撑开眼皮,强打起精神,问:“你不用去病房守着吗?”
“不用,人已经睡了。”李屹视线紧盯着屏幕,枯燥乏味的斗地主让他玩的无比专注。
应南嘉“嗯”了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冷冰冰的,她曲起手指,指尖抵住掌心,沉默了会儿,难得主动关心起:“一直都没问过你,你家里谁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