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屏息两秒,靠坐在床头,抬手揉捏了几下太阳穴。
  昨夜发生的一切渐渐回笼,应南嘉迟钝的回想起,她和李屹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夜的事实。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也属实越界了。
  尤其是, 规则本身还是由她制定的。
  而昨晚率先打破规则的,也是她。
  应南嘉定了会儿,掀开被子下床。
  昨夜那双又宽又大的黑色拖鞋已经不见了, 换成了一双米白色亚麻款的。她顿了一秒,穿上,去了洗手间。等洗漱好之后, 才将长发梳好,拢到身后, 走出卧室。
  客厅里阳光明媚,却空无一人。
  反倒是厨房传来隐约的声响。
  应南嘉踱步过去, 推开门, 李屹正在做早餐。
  听见动静, 他撩起眼皮往过睨了一眼,视线在她脸上定了片刻, 又落到脚背上。
  “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两三句对话,他收回视线, 专注手里的早餐。
  应南嘉没进去,就倚在门框上看着。
  他家厨房里锅碗瓢盆所有厨具一应俱全,虽然都挺新,但也多多少少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李屹此刻正在用平底锅煎蛋和香肠,旁边面包机里嵌着两片吐司正在烤着,再往里,破壁机中旋转搅弄着浑浊的豆浆。
  俨然一副居家男士的做派。
  这已经是这些天,应南嘉第二次见他下厨了。
  上一次是在南轩家,感受并不深切,如今换成他自己家,给她的冲击感比上次强上百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应南嘉很难将眼前这个穿着简单白短袖深灰色休闲裤有条不紊拿着锅铲的男人和记忆当中那个桀骜的青年联系在一起。哪怕他以前也偶尔会捣鼓一些吃食供两人填饱肚子,但那种感觉又是不一样的。应南嘉说不上来,却明白这是时移势易带给她的些许感怀。
  煎蛋煎到八分熟,蛋黄凝固,里头却是溏心的,火候刚刚好,李屹两颗蛋和香肠分装进两个盘子里。破壁机停止运作,面包机也适时“叮”一声响,吐司片被弹了出来。
  “应大小姐,帮个忙?”
  应南嘉回神,站直了问:“做什么?”
  李屹将平底锅塞进洗碗机里,一边安排她:“把这俩盘子端餐桌上。”
  应南嘉没说什么,一抿唇走过去,端起两只盘子出了厨房,放好之后她就没再动了,坐了个能晒着太阳的位置,耐心等着,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
  不多时,李屹端两杯豆浆出来,顺便将手里的叉子递给她一只。他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的位置。
  “家里没食材,简单做了点。”李屹自谦道。
  “挺好。”应南嘉随口应了声,低头咬了口煎蛋,外焦里嫩,是她最喜欢的口感,眸中顿时划过一丝愉悦,主动起了个话题:“你今天不上班?”
  “请了假,陪你。”李屹说:“下午有什么安排?”
  应南嘉想都没想,“回家。”
  李屹手中的叉子在餐盘边停下,浓眉一拧,质疑的口吻:“回去?你脚可以?”
  应南嘉没留意,低头跟盘子里的煎蛋作斗争,闻言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嗯,小伤,不影响。”
  直到听见对面一声脆响,是叉子磕在餐盘上的声音。
  她诧异抬眸,瞧见他山雨欲来的阴沉脸色。
  应南嘉微顿,眉梢一挑,也放下了手里的叉子。她抬手,细瘦莹白的胳膊从他眼前缓慢掠过,不疾不徐地握住一旁的豆浆杯递到唇边浅喝了口,问他, “怎么了吗?”
  李屹也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直接道:“留下。”
  应南嘉问:“留下做什么?”
  李屹看着她:“我照顾你。”
  应南嘉一顿,笑出了声,很轻,莫名带着嘲讽的语调:“李屹,我不是玻璃做的。”
  李屹眼神发暗,内里却吞着一簇火,他冷嘲着拿话刺她:“知道,你是混凝土做的,钢筋铁骨都比不过你。”
  应南嘉放下杯子,玻璃杯底在桌面上落出“嗒”一声响。她束起手,琥珀色的眼冷冷看他:“你什么意思?”
  “不是吗?”李屹撩起眼皮迎上她的视线,“应南嘉,这是第二次。”
  应南嘉:“什么第二次?”
  李屹勾起唇角,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睡过不认账,这是第二次。”
  “……”
  应南嘉自知理亏,沉默半晌,却嗤笑了声,反唇相讥,又带着一丝试探:“李屹,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是在要一个名分。”
  却没料到李屹坦然承认。他那双乌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似想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滚烫的洞来。他倒是不觉得尴尬,反问她:“很不明显吗?从第一次在餐厅撞见你和赵渝吃饭的时候,我就想着怎么踢他出局,然后取而代之……不然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么?跟你闹着玩吗?玩完了,再看着你接触一个又一个的赵渝?”
  应南嘉哑然,嘴唇掀开又阖上,最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蹙眉看着他,眸中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底层的慌乱。
  有些事,心里明白是一码事,摊开到桌面上坦白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那层欲盖弥彰的遮羞布一旦被遮开,很多事情便再也装不得傻,回不到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了。
  但李屹此刻俨然不打算在伪装,他亲手撕开所谓“普通朋友”的虚假,撕碎这些日子以来刻意伪装出来的进退有度、谦和有礼,露出内里充满戾气、野性难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真实本我。
  他的痛苦煎熬是真,他的求而不得是真,他每一次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试探靠近也是真。聪明如应南嘉,怎么可能看不出?
  他冷嘲着说:“你明知道,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会像狗一样的扑上来,但你却还是吊着我,打一巴掌给个枣。普通朋友?我跟你当普通朋友,你自己信吗?应南嘉,你到底有没有心?!”
  应南嘉半握着的手遽然缩了下。
  他一声声的诘问让她心头慌乱了一瞬,眼睫不自然地颤了几颤,瞳孔躲避着他追过来的视线。
  这样的李屹让她陌生却也熟悉。
  像是以前的那个人再度跃然眼前。
  恍然间应南嘉蓦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老爱怀旧,抓着过去那点事不放手。她自诩拿得起放得下,谈恋爱向来秉持着好聚好散的选择,历任男友,无论情到浓时允诺过彼此怎样的誓言,一旦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她也能毫不留情的断舍离……偏偏在李屹这里……只有李屹。
  他当年毫无预兆主动要求分手,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应南嘉并不太想承认自己也拥有那种可笑的初恋情结,但事实却是,李屹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他们一起陪伴着彼此度过了最低谷的那段时间,他之于她,是不同的。
  应南嘉喉咙有些干涩,她咽了咽,又拿起一旁的豆浆浅浅抿了口。破壁机搅打的再细腻,也避免不了有些许豆子颗粒,喝了一口,喉头的那些不适感不仅没有减轻,甚至更梗塞了。
  她远山眉蹙起,沉沉往外吁了口气。
  这样的场面是她不擅长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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