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夫妇 第78节
“洗澡去,不伺候了。”
他和她碰杯共饮,再次庆贺。
酒液冰凉香甜,很是顺滑。
略作庆祝后,还要去卸妆护肤,又是结婚那晚一般的繁琐程序。
邓惑在敷发膜时接了两个电话,跟亲妈保证奖杯拿回去给她多显摆几个月。
她不知不觉地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理疗室里点着香薰蜡烛,所有护理都已悄无声息地结束,呼叫按钮亮着微光。
邓惑披上睡衣外套,一个人安静地走出房间。
她步入如水的夜色里,任由月光浇在身上。
庭院里,金红气球还在随风摇晃。
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紫藤花开得很早,香气清幽。
美人站在紫藤花帘下,回首遥望,许久出神。
为什么回北京以后,她默认是回到他的家里?
她往花庭的更深处走去,脚步平稳安宁。
她有自己的小家,虽然没有这么大,但也舒适宽敞。
但是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安全……也不开心。
好像和纪惗相处的每一天,她都在笑,睡得也很好。
习惯像是不声不响地浸透了她,再发觉为时已晚。
偶尔路边会遇到巡夜的佣人,他们会对她鞠躬问好,默认邓惑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美人略一颔首,走向她的钢琴房。
那架北京二环学区房还在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被抚触。
邓惑随手弹着曲子,感觉手有点生。
她跳舞弹琴都不算一流水平,但会享受过程本身。
巴赫的曲子很古典,让气氛都像在随之倒流。
邓惑信手按键,瞥见她的丈夫走了过来。
她名义上的,法定意义上的丈夫。
牵过手,接过吻,接受过所有亲朋好友的致意祝福。
她和他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都没有提过,却好像又已经在如此进行。
邓惑看着纪惗无声走近,十指按键未断,分神想到底什么才能算谈恋爱。
互相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后牵手接吻,发些黏糊亲昵的短信?
她什么也没问,见他坐到身边,仅是客气地往左侧让了位置。
他也没有开口,仅是在旋律转折的节点里,双手放在黑白键之间,开始和她一起四手联弹。
凌晨四点,他们在一起弹钢琴。
康塔塔,《was mir behagt,ist nur die muntre jagd,bwv 208》。
《是什么使我快乐,唯有愉快的狩猎》bwv-208。
他们在弹这部套曲里的一小段咏叹调,《schafe k?nnen sicher weiden》。
《羊群可以安静地吃草》。
琴声宁和悠远,一如这个轻柔的春夜。
万物复苏,花苞绽放。
她却有些仓皇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手联弹开始的一瞬间,他们像在开始纠缠。
琴键错落碰触,如同抚过对方的脸颊和呼吸。
节奏被推引着,牵拉着,说不清是谁在追逐谁。
咏叹调还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轻柔的像一阵夜风,双音如细碎又连绵的雨。
他持续地,无声地,探索着她。
第一遍弹完了。
邓惑像被定在琴凳上,不自觉地重复开头的段落,让这首五分钟的曲子往后延续。
他平和地看她,再度与她深入重合,一个音都不曾错漏。
旋律依旧低缓柔软,像是夜晚很长,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弹奏下去。
可她快觉得他快要浸透她了。
她勉强记得后面要弹奏什么,在每一重共鸣里都变得更加焦躁和茫然。
半首还没弹完,邓惑倏然停下,短促地说:“我去睡觉了。”
纪惗仍是静静看她。
他什么都知道。
邓惑没再碰触他的目光,别开视线快速离开。
她一走出琴房,就捂着胸口长长缓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回自己的卧室。
心口烧灼着,混乱又麻烦。
好在第二天,纪惗没再提过这件事。
他们照例一起吃早餐,看埃导发来的剧本,确定动身法国的时间。
纪惗绅士从容,邓惑反而更乱。
昨天的那场四手联弹,像一场幻觉。
她觉得是自己在多想,对方可能只是听到琴声,过来陪一会儿,没有什么杂念。
她的想法太下流了。
明明以前和别的同学弹过很多次,这首曲子以前练习的时候意象也轻松简单。
那种联接神魂,触碰共感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唐倍里侬喝上头了?
纪惗抿了口咖啡,说:“你已经三分钟没翻页了。”
邓惑面无表情:“我乐意。”
他眼里扬起笑意。
他们直接飞去了里昂。
导演还在巴黎谈项目,但片场造景都选在旧都,听说其他国家的演员也都在陆续飞过去,提前熟悉环境。
圣艾休伯里机场,游客如织,高窗如天空的一环,很是湛蓝。
剧组派来的高个子接待只会说法语,但是随和热情,还给他们带了咖啡。
邓惑走在靠后的位置,路过商店时多停留一步,看见侧边悬挂的小猪风铃。
粉红小猪笑容很呆,做工朴素但很有质感。
她还想再看一眼,但那个本地接待已经在往前走了,此刻正对着远处的司机招手。
纪惗说:“juste un moment。”(请等一下。)
他示意接待稍等,牵着她往回走。
邓惑下意识道:“没事?”
“是很可爱。”纪惗说:“买吧。”
“excusez-moi,combien co?te ce carillon de vent,s'il vous pla?t?”
(打扰一下,这个风铃多少钱?)
店员回以轻快微笑,介绍不同的款式和价格。
他买了一对风铃,拜托她用礼物盒装好,两人再和接待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邓惑在仔细听纪惗说法语。
他的口语温柔又流利,说的时候很迷人。
她接过一个礼物盒时,被他笑着看了一眼。
像是被亲了一下脸颊。
再往前走时,接待继续和纪惗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他听完会和她低声翻译,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历史逸闻。
邓惑用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这个小盒子。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害怕某一天会失去他的隐痛。
他们本是被合同绑在一起,经营一场外人眼里繁花似锦的婚姻。
繁花的内里,竟然不是腐朽的利益关系,物欲往来。
是他默认会全然交付的,她迟迟不敢触动的,两颗真心。
再上车时,助理递来软枕,说路上大概要两个小时,可以多睡一会儿。
邓惑披好毯子,倚在他的肩侧,问:“颁奖夜那天,我们弹过钢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