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总想和我贴贴[穿书] 第208节
江羡年啜泣道:“我、我没不舒服,我只是……只是太想爹爹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很长时间没见到江善林了,思念如洪水决堤,从眼眶里一泻而下。
江善林安慰道:“爹爹在呢,爹爹在呢。”
江羡年渐渐止住了哭声,察觉到一旁的目光,转过头,看到小仙童站在不远处,羡慕地看着他们。她指了指小男孩,问道:“爹爹,他是谁呀?”
江善林犹豫片刻,小声道:“他叫江寒栖,是你的继兄,你应该叫他哥哥。”
他本以为女儿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半路蹦出来的哥哥,没想到很快就听到了一声乖巧的“哥哥”。
江寒栖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走到江羡年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了捏张开的小手。小手合拢,轻轻抓住了试探的手掌,像云温柔地环住飞鸟一般。
“哥哥好!”
江羡年笑起来,心想,她一定要做一个最疼哥哥的好妹妹。
可疼人是需要力气的,江羡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只能做个被人放在心尖上的瓷娃娃。她身子太弱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那还能顾得了别人?反倒是江寒栖更疼她一些,他是继江善林之后最疼她的人。
江羡年觉得江寒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容不得家里人说他的一点坏话。
不过,江寒栖初来时的争议很快被惊人的天赋压了下去。他晋升速度快到令人咂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成为许多除妖师奋斗了大半辈子也够不到的甲等除妖师,摇身一变为江家的新招牌;除此之外,他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待人接物也是一把好手,将底下的人管教得服服帖帖。
而江羡年呢?除了病痛,一无所有。
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光靠喝药就能填饱肚子。长期卧床致使四肢肌肉萎缩,她手使不上劲,拿剑得用双手,挥一会儿喘半天。这样弱小的一个人,拿什么去斩妖除魔?那身病骨都不够妖物塞牙缝的。
江善林和江寒栖把她保护得太好,很少让她接触阴暗面,于是她的处事风格也带着一种愚蠢的天真做派,不圆滑,不含糊,想当然地随心行事,从不瞻前顾后。
任谁都能看出,江寒栖比江羡年更能胜任家主之位。
第214章 杀了我 渐渐地,原本声讨……
渐渐地,原本声讨江寒栖的声音转移到了江羡年身上。那时她的身子经过调养,已经比小时候好了些,剑法修习在磕磕绊绊中步入了正轨,虽然她是江家人里起步最晚的。她以为自己还有大把时间蓄势,可其他人已经不愿再等下去了。
江善林年事已高,江寒栖势如破竹,家主之位在这两人之间交接简直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
江羡年算什么?她就是个被娇纵的药罐子废物,凭什么做家主?她有什么脸霸占家主之位?更有甚者甚至牵扯到江善林身上,说他收养江寒栖是为了后继有人。
反对声越来越多,起初是小溪,后来是河流,最后变成了汪洋,气势汹汹地朝江羡年拍了下去,折了她的傲骨,不费吹灰之力。她就像一朵长得过于挺直的花,茎是脆的,一折就断,花骨朵栽到脏兮兮的泥巴里,被人一脚一脚地踩上去,花泥不分。
江羡年活在江寒栖的光环之下,缩在他的影子里,终日抬不起头。
谁都要把她和江寒栖比上一比。
谁都要来踩上一脚。
江羡年不止一次地跟江善林提过立江寒栖为家主的事,可他始终不松口,只说家主之位非她莫属;江寒栖也无条件向着她,私下给反对者施压,鼓励她顶住那些反对声。
江善林安慰她,没关系的,阿年就是最棒的。
江寒栖安慰她,没关系的,下次一定能做好。
最棒的。下次。最棒的。下次。最棒的。下次。
在宛如诅咒的鼓励声中,江羡年迎来了第一次实战。
霜华剑还没来得及舞出剑法的第一式,就被强大的妖物一巴掌扇飞了,她看着庞大的身影,没觉得害怕,只是在想,她死去,家主之位就落到哥哥身上了,大家都很高兴。
她如释重负,竟然笑了出来,驼了很长时间的背难得地直了起来,欣然赴死。
可到底没能死成。
江寒栖舍身救下她,命悬一线。
江羡年看着进进出出的大夫,盯着来回流转的血水,彻底崩溃了。她席地而坐,像个疯子一样地揪头发、捶打头,哭喊道:“躺在里面的应该是我这个废物,不应该是哥哥,不应该是他的。我不想做家主,爹爹,我这样的人不配做家主。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比不上哥哥,我哪里都不如他,我就是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
江羡年自诩是江善林的女儿,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可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她是爹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阿年!阿年!醒醒,这是幻境!阿年——”
江羡年惊醒,看到一脸焦急的江善林,他身上穿着苍色圆领窄袖长袍,正是他临行前她送出去的那一套。
四野光怪陆离,像是盛夏的正午,江善林头顶烈日,轮廓虚化,好似无依靠的孤魂。
江羡年还没从一无是处的废物里脱胎,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睫上悬着一颗没来得及落下的泪珠。她眨了下眼,眼泪落到脸颊上,触感冰凉,就像霜华剑凌厉的剑气一般。
江羡年打了个激灵,废物的外壳脱落下来,露出剑术拔尖、体魄强健、八面玲珑的江家大小姐。瞬息之间,那双猫眼变得沉稳。她难以置信地打量幻影一般江善林,求证道:“爹爹,是你吗?”
眼前的江善林,脸上有岁月蹉跎后留下的细纹,像一坛醇厚的老酒,坛盖封存,酒香并不外溢,沉沉地蕴在坛中。这才是她所熟知的江善林。
江善林擦去爱女的泪痕:“是,阿年受委屈了。”
江羡年没绷住眼泪,想也不想地扑进父亲的怀里,啜泣道:“爹爹,你到底去哪了?阿年找你找的好苦。”
想要抚摸女儿后背的手顿了下,悬在半空,最终把住抖动的肩膀,把怀里的人推远了些。江善林不舍地看着江羡年,直白道:“阿年,我已经死了。”
江羡年感觉自己无法理解江善林的话,陡然睁大眼睛,问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就在这吗?”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尖在抖,轻轻碰了下江善林的脸,手指没有穿透,笑道:“你看,我能碰到爹爹……”
“阿年,”江善林抓住江羡年的手,无奈地唤了一声,道出真相,“我的肉身已经被画怖吃了,意识成了它的一部分,所以我才能在幻境中与你重逢。”
画怖能洞察人心中最大的恐惧。它以恐惧为丝,编织成网,为猎物设下陷阱。
江羡年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被从天而下的厚棉被砸到了头,脑袋顶着正中,四个被角垂下,眼前变黑了,空气变薄了,她懵懵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天上为何会掉下一床被子,一床厚得密不透风的被子。她颤声问:“是谁干的?”
江善林的身形抽搐了一下,轮廓抽象成紫色的雾,他的意识快要被画怖吞并了,过往的记忆像被狂风吹跑的纸张,飞快消失。他听到江羡年的声音,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道:“爹爹收养江寒栖不是想取代你……”
话音刚落,雪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森林缓缓铺开,仿佛长画卷展开,那边怎么也铺不到头,滚进了凄惨的寒光里。冬日的阳光苍白得像是将死之人的脸色,冷冷地照下来,化为天地间一抹残酷的亮色。
江羡年看到穿着冬装的江善林在不远处和妖物搏斗,那个江善林要比她身旁这位年轻些,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妖物一击必杀,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正要收剑,林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银白长发,血色眼眸,模样像刚进江家的江寒栖。
江善林警觉地盯着他,一团白气从口中逸出,十四州蓄势待发——
小男孩突然开口了,吐字很是吃力,好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一样,一顿一卡的:“呜,呜,你,可以,杀了,我,吗?”
江善林更紧张了,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吐白气的速度也比方才急促了些。
小男孩受伤地瞪大眼睛,怯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没有,没有,恶意,只是看,你会,会杀妖,”似乎是羞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小男孩垂下头,垂得很低,手不安地抓紧对他而言过于肥大的袖口,主动表明了身份,“我,是妖。”
刺骨的风从小男孩那边吹了过来,浓郁的妖气令江善林头皮发麻,凝聚着剑气的十四州蠢蠢欲动。
小男孩只是低着头,如同一个投案自首的罪犯,语无伦次道:“我,杀了,很多人,但,杀不死,自己——”
坦白戛然而止,十四州穿透小男孩的心口,猛地抽了出来,小男孩倒在雪地上,顿时没了呼吸。
江羡年倒吸一口凉气,想走过去看看小男孩,迈步时却发现自己的站位被固定住了。无论眼前发生什么,她只能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江善林看着瘦小的尸身,心里七上八下,又在他喉咙上补了一剑,用十四州对着他的脑袋。
片刻后,大风呼啸而过,林海起浪。
小男孩的身上被盖了层细雪,身下开了一大片血花。花的颜色不似开始那般鲜红,慢慢变浅了。
持剑的手冻僵了,江善林转身离去,走出十几步,忽然听到微弱的咳嗽声,回身看到小男孩坐了起来。只见他周身被暗红液体萦绕,脖子上的伤已经愈合了,黑雾若隐若现。
无生!
江善林大为震惊。
小男孩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并没有声讨他的偷袭,摸了下纤细的脖子,面露失落,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雪林跑去,单薄的背影好像随时会被轻飘飘的雪花压垮。
江善林追上去,用剑阵截住小男孩的去路,喝道:“站住!”
小男孩被剑阵砍得皮开肉绽,无法前进。他一边抱头躲闪,一边哀求道:“我,我,复活,想杀人。你,不要,不要再,杀我了。求你了,我,我不想,不想,再害人……”
黑雾愈发浓郁,他越说越着急,不小心摔在雪地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末尾甚至能听出点害怕的哭腔。
江善林中止剑阵的攻击,看着颤抖不止的脏团子,沉默良久。
小男孩像刺猬似的缓慢伸展身体,转了个方向,身下全是血。他面朝江善林,伏在雪地里磕头,小心翼翼道:“求你,放我,走。我,以后,以后,不会,下山。你,告诉,其他人,不要,不要上山。我,不害人,不害人。”
江善林出声道:“你不想活了,是吗?”
小男孩怔怔地抬起头,葡萄一般的黑眼睛里闪出了微弱的光芒,用力又缓慢地点了下头。
江善林接着道:“那好,你跟我走。我有办法彻底杀死你。”
小男孩欣喜道:“真的?”
江善林点点头,煞有其事道:“嗯,但是需要很长时间,还要准备很多东西。”
“好,好啊。谢谢,谢谢你。”
小男孩笑了,笑得很开心。
江善林仍未放下戒备,撤掉剑阵前用捆妖索将小男孩五花大绑,绑得很紧,他的手没一会儿就充血了。小男孩乖巧地配合他,一声疼也没喊,像一头单纯的小鹿,跌跌撞撞地随江善林下山了。
小男孩不知道救世主是伪善的猎人,而这个猎人家中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病秧子,那是亡妻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包括违背君子信义,做一个满嘴谎话的小人。
下了山,小男孩被照顾得很好,有全新的棉衣,有暖和的棉鞋,有热乎乎的饭菜。他不贪心,光是这点东西就足以让他幸福得找不着北。
这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一个孩子啊。
江善林每每望去,总会对上一双满怀感激的干净眼眸,这让他良心难安。
小男孩和女儿差不多大,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他不能对小男孩心软,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妖,不是人。他把小男孩当做一只可有可无的阿猫阿狗,甚至都没想过要问一问他的名字。
钉莲心针的前一刻,小男孩依旧面带微笑,感激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尊渡他的佛,平静道:“谢谢。”
在佛的注目下,江善林亲手种下了此生的恶因。天真的小鹿死在了祠堂里,讨债的恶鬼从炼狱爬出,身后曳了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血痕,全是泱泱的恨。他自此成了小男孩最恨的人。
生死结结成后,江善林把小男孩关了起来。他看着因仇恨扭曲的小脸,心想他那么喜欢晒太阳,应该放他出去的。可小鹿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活下来的是疯掉的恶鬼,他不能就这么放他出去。
因着那一点可笑的怜悯,江善林试着调教恶鬼,内里怀着一点私心:他想养一条对女儿足够忠诚的狗。
日复一日的血腥调教扒下了恶鬼的皮,小男孩变得很听话,就像小狗一样。
江善林很满意,作为报酬,他给他取了名字,还赐了养子的身份,将他带在身边。
小狗的前身是恶鬼。
江善林时刻铭记这一点,严禁江寒栖和其他族人接触,明里暗里压低他的地位。他总觉得他手脚不干净,想要对江羡年下手。每当他产生这种错觉时,他都会把江寒栖拖回专为他设立的修罗地狱,敲打一番,直至他变回一条唯命是从的狗。
“够了!”
一声喝止,昏暗的行刑场烟消云散,江羡年红着眼眶看着江善林的虚像,心痛得好像随时都能背过气去。喜、悲、怒、哀,她短时间内轮番体验了一遍,仿佛于高崖突然坠落一般,下落时人还是蒙的,落地后粉身碎骨,方知痛不欲生的滋味。
爹爹,她最敬爱的爹爹啊,怎么会是那个拿着刑具的冷血人?他怎么可以对哥哥做出那种事情?不,她没脸叫江寒栖哥哥了,她的生建立在他的苦难之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