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赶到居酒屋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女友正歪歪地躺在家入硝子的怀里,脸颊还压到了后者棕色的长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并非喝醉,只是单纯睡过去了。
家入硝子说本来还有个赤羽萤,但在十分钟之前就被人接走了。
她对着面前这位戴着眼罩,发型像个倒立扫帚的男人,感叹了一句可真慢啊。
“这也要比较?对了,硝子,你怎么回去?”
五条悟将亚希子打横抱起,她这几年虽然有在好好吃饭,可平时消耗也大,一点肉都没长,这个动作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手机,“我叫的车快到了。”
言外之意不用你操心。
一走出店门,温度骤降。
寒风直往怀中人的衣物里钻,她下意识往五条悟的怀里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无下限就将风隔绝在外。
那一路上,亚希子都紧紧闭着双眼没说话。
家入硝子曾这样评价过喝醉后的她——安静得要命,素质良好。
五条悟将人搁置在沙发上,正要转身进厨房,衣袖被猛地扯住。
亚希子睁着好似被薄雾笼罩着的双眸,开始咕哝起来。
他蹲下,侧耳倾听她具体在说什么。
“...如果我那个时候真的死了,你会很快忘记我吗?”
在五条悟的记忆中,这是亚希子第二次问他。
他一向大度,不和醉鬼计较,所以也不会不耐烦。
“不会。”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会死,也不会忘记。
“真的吗?”亚希子红着眼睛问。
她的掌心抚过他被推短的后下发,刺挠的手感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
五条悟凝视着她的眼眸。
“真的,不骗你。”
**
五条悟不曾预设过这种事情的发生,但的的确确梦到过一次。
那是在得知夏油杰叛逃后的当天夜里,他梦见他在质问夜蛾正道关于亚希子的下落。
“现场也发现了大量属于她的血迹。”
夜蛾正道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几秒,像是刻意留时间出来,方便学生缓冲和理解。
“夏油亚希子也遇害了。”
五条悟怀揣的那最后一点点希望随之破灭。
那一瞬间涌现的心情,他难以描述。
高专医务室里,家入硝子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抽烟,忽然瞥见旁边的男生在反复地摁手机上的两个按键。
【确定删除这张照片吗?】
【确定。】
他机械地重复了好多次。
“硝子,照片有几百张,根本删不完。”五条悟在烟雾缭绕中抱怨道:“我怎么和她拍了那么多照片?”
家入硝子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你直接删除相册不更快吗?”
他的指尖滞了一瞬。
一张一张删无非是想再重新回忆一遍过往,中途还能找到类似于“手都酸了,懒得删了”这种好理由放弃。
“也是。”
五条悟依旧嘴硬,却停止删照片的动作,将屏保的女生照片换成了自己。
他又去翻通讯录,最顶部“亚希子”这个名字猛地闯入视线。
反正人都不在了,以后也绝对不可能接到她的电话,删掉算了。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一系列的举止落入家入硝子的眼中,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个死去的恋人而已,还是弱得要命又不坦率的普通人,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过人之处。
她嘴也不甜,就连给个承诺都要思考好半天,理由是“要是做不到,悟会失望的吧”。
恋爱期间,就连“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这种肉麻的情话也没听她说过。
五条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就喜欢了。
就凭隔着玻璃,和她对视的那一眼吗?
他真的想不明白,可这种问题就算问身边的人,也不会得到准确的回复。
他们只会说“这就是爱情啊”,何况还是青春期的爱情,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理由的。
他决定不想了。
无论是这件事,还是这个人,他都不想了。
12月6日那天,五条悟在外执行任务,结束时已经接近零点。
他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瓶汽水,边喝边看手机是否有新消息。
零点一过,几封邮件准时弹出,无一不是祝福他生日快乐。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
大概是有史以来过得最寂寞的生日。
五条悟一封一封地回复。
然而,在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邮箱地址后,他怀疑了自己的视力几秒。
【悟,生日快乐,以后都要开开心心。】
死去的人不能发邮件,这说明亚希子在几个月前就设置好了日期。
不对——尸体没找到,万一没死呢?
夜蛾正道的话已经变得无所谓,忽略了就好。
手比大脑反应要快,他回过神来时,一封邮件已经发了过去。
【亚希子,你现在在哪儿呢?】
发都发了。
他索性又发送了一条。
【今年特别无聊,在外面出任务。现在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喝汽水。你什么时候来东京看我?】
那边没有再回复,他也清楚不会再有回复。
就连抱怨都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2017年12月7日,距离亚希子死亡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这天夜里,五条悟终于对她的离开有了实感。
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意味着再也不会有新的合照产生,再也不会回他的消息,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同时被两个重要的人抛弃。
......
那天从梦中醒来,看到窗帘缝隙之中的阳光,五条悟由衷庆幸这只是个梦。
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亚希子讲述——
这个梦太坏了,他怕她也睡不好。
第30章 番外02
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在我身处的赤羽家似乎很常见, 那些看不见的人反而是异类。
大部分孩子会在四到六岁之间觉醒术式,小部分就只能在父母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中,作为普通人长大。
但我的状况不太一样——我看不见咒灵, 可我能够看到咒术师看不见的,那些飘荡在肉身之外的魂魄。
他们多数都为白色或者黑色一团,看不清五官,却可以对话。
我称他们为“灵”。
据说,我这是遗传自离家出走已久的外婆, 大家都说她是个神棍, 天天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于是,我那追逐中庸的父母让我紧闭牙关, 绝不可对外提及, 也不要在家中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例如,和空气对话。
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在长辈们的叹息里平安成长。
五岁那年, 最疼爱我的大伯继任了家主, 我的尴尬处境得以改善, 至少那些人不会明着对我翻白眼。
我逐渐学会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无视那些黑的白的灵,每天开开心心地出门去幼儿园,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 从不用为咒力什么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