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没了那个金发青年的阻碍,她可以重新继续向前走了。
再次行出一段,她又一次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这回不像是先前金发青年那样直接的言语阻止了,而是几个孩子岔开腿坐在她前行的光带上,哭喊着:“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桑迟忽然迟钝地意识到,她要改变小金鱼逃亡的结局,会同时消除眼前孩子们的出生,如果后续他们还有血脉,自然也都荡然无存。
可孩子是坏到必须消失的吗?
她望着他们,轻轻咬住下唇,有些踟蹰。
然而这些哭喊的声音来自与妇人血脉相连的孩子,同样传导至妇人的脑海中,惊动了她。
疯傻如幼童的妇人在浑噩中第一时间表达出的并不是对自己孩子的母爱,而是无边痛苦。
她埋头在桑迟的肩上,啜泣地轻声哭道:“不要啊,我不要。”
不是每一个孩子的诞生都伴随父母双方的祝福。
至少无法逃离山村的小金鱼,做不到毫无保留地给予孩子爱。
那是加害者从她身上强行剜去的肉,她每每看到他们,腐败的伤口都会产生剧烈疼痛。
她不剩下任何一点可以给予的爱,爱和她被剥夺的自由一样枯萎,最后连疼痛激出的泪水都干涸。
在孩子们哭喊要妈妈的声音和妇人的抗拒声之外,桑迟又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爸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疯成那个样,还能不离不弃,换我我都做不到。”
“知道她是被骗被卖的,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不肯认命,成天喊着回家回家,咱们这个家有那么不好?”
“疯子妈没给过我一天母爱,我还伺候她吃、伺候她穿,够孝顺了。”
感同身受是一个很虚伪的词汇,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感同身受,就算是血脉相传的孩子也不行。
而且他们虽然显露在桑迟面前还是孩子的外形,但按她听到的窃窃私语算,其实都已经成年很久了,对等到真实世界的现在,或许都早已经是一抔黄土。
明明都已经死去,现在却还要哀哀叫着妈妈,不希望出生被剥夺,想叫得桑迟心软。
她不可以心软,小金鱼正靠在她肩上说不要呢。
那些孩子注意到桑迟的神情变化,忽然从身后扒拉出一个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哭的瘦弱女孩,叫呐道:“别的孩子你不要,小丫你也不要吗!”
妇人颤抖的身体停了停。
麻木的脸转向他们的方向看去,勉强从混乱的思绪中剥出小丫这个名字代表的是谁。
她最小的女儿。
还活着的时候,一直被哥姐推着承担给疯子妈喂食喂药的任务。
有一次她茫茫然问起喝的药是什么,总是默默无言的女孩憋了半天,憋出其中一味中药名是当归。
当归,应当归去。
这名词刺激到她,她又发了一场疯,打碎了碗,抄起手边东西扔出去,砸伤了女孩的额头。
额头流下来的血污了女孩与她轮廓相似的眼睛,她以为眼前的小丫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忽然往地上跪,嘶声求道:“不要被骗,会回不去家的!”
小丫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问:“妈妈,你想见你的妈妈是吗?”
她没有回应,又翻来覆去念疯话。
女孩说了一声“我知道了”,收拾干净房间里的狼藉。
小丫准备了一个月,等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出门去山里另一个村吃三天的流水席,用偷来的钥匙解开了妇人的锁链。
将将一米四的个子强行负担起妇人的重量,背着她出门、出村,硬是带她来到了镇上。
可惜女孩的年纪太小,妇人又已经疯傻了,都说不上要回的家在哪里。
虽然镇上有好心人照顾她们,但被镇上认识她们的村民发现了,通知去吃流水席的家中长辈把她们又带了回去。
妇人被重新锁起来、关起来,小丫小小年纪被许去一户人家送走了。
后来……后来小丫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孩子没生下来,一起去了。
妇人看着孩童模样的小女儿,没再说“不要”,只是静静看。
“别看了。”小丫恹恹地掀起眼皮,扫过周围指望她挽回母亲的哥姐,说,“你多不容易遇到真正能回家的机会,还停在这里干什么?”
他们是错误的果实,要扼杀罪恶的花朵盛开,不会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女孩迎回妇人呆愣的视线,表情柔和了一点:“我忘记你不总是能说出话了,正好,这和我的命运相关,由我来做决定吧。”
她果断向光带旁边的虚空跳下去。
其他哥姐作为同样意味着“孩子”的阻碍,被她带着一个个都掉下去,消失了。
桑迟不知道她们母女之间的故事,也不太理解怎么在她决定之前阻碍就自己消失了。
她望向已经空出来的光带,向妇人问:“我们继续走吧?“
妇人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虚虚应和道:“走……继续走。”
然后,桑迟看到了一台老式的电视机放在光带正中间。
电视机屏幕上时不时还闪烁着一部分雪花点,仔细看,是在讲一则社会新闻。
说的是有一名女性轻装去某某地方旅行,因为不够谨慎,向不怀好意的拐子泄漏了个人信息。
这一伙套知她姓名的拐子便扮作她家里人,死缠烂打她不放开,要强行带她走。
她身在异乡,努力向路人求援,那伙拐子却很凶地恐吓路人,不许管他们的家务事。
极度绝望之下,她哭着叫喊着“妈妈,救我”,竟然真的有一个坐在附近石墩子上的疯狂老女人连动手带动牙地去和那伙拐子厮打。
以不要命的打法,强行把她从他们手里撕了回来,便抱她在怀里安慰。
呼救声叫来救她的疯女人当然不是她的妈妈,但是另外一个失踪女孩的妈妈。
社会新闻的最后,提醒了观众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提防拐子的骗局,也连带播报了那个失踪女孩的信息。
说虽然她已经失踪了很多年,但是她的妈妈依然在等她回家,爸爸依然在外奔波寻找她,如果观众有相关信息可以联系电视台找回女孩。
其中有一张放大后不太清晰的女孩照片,如果是见过女孩的人,能认出她来。
“我认出她来了。”
头发全白的老猎户在桑迟专心看电视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
他苦涩地说:“我弄丢了她给我留的纸条,离开村子之后,没能联系上她的父母。后头回村子几回,她已经疯傻到不能正常对话了。
于是我听信村长的话,不想她的孩子吃没妈的苦,也觉得她疯傻能有孩子照顾,总归比漫无目的地找她自己的家要好,就没再想着帮助她回家。“
电视上一遍遍循环播放着社会新闻,老猎户叹气说:“直到我看到这则新闻,认出失踪女孩是她,才突然意识到她一直说的是想回家,她的家缺失了她也破碎得不成样,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的父母都还是殷切希望她回去的。”
因此老猎户翻来覆去一晚,在良心的谴责下,联系电视台找到她的父母,说了她的事和村子的位置。
<a href="https:///zuozhe/ov1.html" title="投你一木瓜"target="_blank">投你一木瓜